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韦中丞?”李千里有些惊讶,钟中丞与韦中丞个性不同,除了公事之外,几乎无私交,御史台人事方面的事,钟中丞也不曾说过类似的话。
钟中丞似乎也是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沉默片刻才说:“也许是翁监察与虞里行……让下官觉得,御史台应该给予御史更大的空间……”
李千里表情微微一动,觉得被照脸啐了一口,翁监察是钟中丞一手提拔的,彻底的忠君思想与标准的御史性格,到了藩镇,却使翁监察失去可以斡旋的机会,最后命丧黄泉。同样的状况,放在毫无概念的虞璇玑身上,反而逃出生天。
“中丞,这是在怨我吗?”李千里说。
“翁监察的事,下官的责任比台主更大,说不上埋怨。但是柳刘二位监察,请台主容许他们有片刻考虑己身……”比起韦中丞拐弯抹角嘻皮笑脸地模糊焦点,钟中丞则是坦然以对“他们是背负着远大梦想入仕的人,使韦中丞安抚一番,应该还能大用。”
李千里点头,待钟中丞退出后,便召韦中丞前来,把事情说了,末了才说:“才子不安现状,柳刘也有这个毛病。告诉他们,要做官,就要隐忍等待。”
“是是是……”韦中丞拿出随身熟纸抄着。
“哪边势大哪边倒,总有一日,会成为自己都认不出来的人。”李千里沉重地说。
“下官现在知道为什么要下官去说了……”韦中丞一如往常地笑嘻嘻,半真半假地说“三十岁就干到台主的人,知道什么叫隐忍?什么叫等待吗?从年轻时,就身在当代最稳固的一党,好像也不能劝人别倒向哪一派呀……”
李千里无奈地一笑。
小狗官,要想变成大狗,先学会夹着尾巴做人……这是虞赓第一次跟他说的话。
那时,他狂傲地放话要摧毁西平幕府,结果一疏不成,被赶到岭南道监察,随即南照民乱,身为岭南监察,必须前去宣旨。临行,除了燕氏一家,连韦尚书李贞一都没来送别,倒是虞赓驾着马,笑嘻嘻地来损他……
小狗官,要想变成狼,就把狗眼擦亮,挑个好主子……这是虞赓第二次跟他说的话。
那时,他利用节度使被杀后四散的游兵,奇袭叛军,在岭南立下奇功,风光回朝,许多平时不来往的亲友都来了,但是韦尚书李贞一还是没出现,当天晚上,虞赓却番强过来,说要找他喝酒……
后来,还有很多次,他不明白虞赓到底为什么要半奚落半提点地对他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总不是算到他会成为女婿吧?
事到如今,虽然已是虞家女婿,但是还是很不甘心叫一声丈人哪……若是还要到他灵位前磕头,大概会呕到吐血吧?李千里在心里暗暗地想。
※※※
主父的丧事已经告一段落,除服之后,将梓宫移到崇陵下宫暂厝,等待女皇去世再一起送入崇陵地宫。
此事自然又引起太子的不满,直指李贞一贬抑大行皇帝,李贞一则一躬身说:“臣启太子,崇陵虽然完工多年,但是一旦移梓宫入陵,陵内设计便会被工人纤夫所知,加上崇陵尚不能密封,陪葬明器珍宝容易被贼人觊觎,反使大行皇帝不得安宁。暂厝下宫,外有兵卒把守,反而安全。”
“你是当年的崇陵营建使,不是千想万想,怎么就没想到防盗?”
“殿下难道不知道崇陵地宫完成后,所有的工人去哪了吗?”李贞一沉声说,花白的眉毛一挑“若不是为了陛下与大行皇帝的安宁,臣也不愿意做这等决定,若是大行皇帝先葬,又需断送不少生命,这等杀孽太重,大行累代崇佛,恐怕也不愿如此。”
“暂厝下宫。”女皇趁隙下了决议,待得太子忿忿离去,才说“国老,你怎么就不暂且顺他的意呢?”
“陛下为尊,大行为卑,先葬为尊、后葬为卑,况且崇陵风水乃是阴阳合一,唯有陛下能以女帝之身镇住,若是大行先葬,只怕阴阳不谐,不利国运。”
女皇没有说话,摆摆手命他退下。
李贞一走了几步,又回头说:“陛下,本当处死的悖逆罪人萧邕,因陛下开恩免死,由徐州流往岭南,在路上因水土不服,身染重疾而死,岭南道监察与中使已堪验无误,这里有他的遗书与指定要呈与上皇的遗物。”
“上皇知道吗?”女皇问。
李贞一送上一份卷轴与萧邕的遗书遗物,放到女皇案上:“此事还是由陛下告知较为妥当。”
“下去吧。”
西京今日下着暴雨,沉重的黑云铺天盖地掩过来,女皇独自坐在幽暗的紫兰殿内,却感觉十分安全。
主父去世已经届满一月,哀伤似乎慢慢地被疲惫取代,原本还有气力在太子与李贞一间调停,现在却越来越提不起劲了。她挥退众人,走入内殿去收拾主父的遗物。
今天,要收拾他的文集,女皇点起一盏油灯,昏黄的灯光中,帐内显出她的剪影,长坐在灯边,侧身的形态如造像 般端凝优雅,手上握着卷轴,一吋吋地展开、一吋吋地细读、一吋吋地收起……
静默地,她抬起头,独坐在四围的黑暗中,只有一盏自己点起的明灯相伴,是什么滋味,也只她自己明白。
幽深昏暗的大殿里,她的身影像一幅隐在帐后的壁画、一幅虔诚却茫然的供养人像 ,四方看不清楚的黑影里,藏着她不觉察的神佛,祂们的目光低垂,姿态优美的身体微微往下弯,结着手印的玉指如兰,点向人间、点向她仰起的眉间。她是祂们所眷顾的信女,从出生到现在,都在祂们的庇荫下,也只剩下佛配作她的后盾。
作为梁室天下的第一人、作为这男人朝廷的统治者,她拥有实现梦想的能力,却也失去了很多,夫妻之情是其一,就连父女之情,也有一部份是因为她而不能再像从前。
她知道老父那一听数十年的《河桥柳》不是为了失踪的母亲、是为了她。其实在她八岁前,父亲身边还有许多姬妾,其中有一个独孤贵妃,是他最珍爱的,甚至容许独孤贵妃生下一女,不久,独孤贵妃又生下一子,所有人都说,这会是新的太子。
“宝宝啊……你不要担心,爹爹总是护着你的……”当时的上皇笑嘻嘻地对她说。
但是真正担心的不是她,她对于皇太女的位置根本不在乎,直到有一日独孤贵妃抱着小公主来,说要邀她去三海池上玩,她便去了。她与两岁大的小妹妹坐在船头看鱼,突然后面有人叫她,便转头去看,此时,响起一声尖叫,小妹妹竟掉入水中,等到捞起来时,已无气息。
到现在,她还是不明白那次意外,是独孤贵妃策划的?还是真的是她不转身时不小心将小妹妹推了出去?她只知道,那次是父亲第一次严厉地瞪视她,他怀中抱着小妹妹湿冷的尸体,一手握着独孤贵妃的手,而独孤贵妃旁边则是从不离身的小皇子。
“宝宝,你下去。”他那时是这么说的。
走出两仪殿,她哭着跑去找小叔平王,平王又找来霍国公主夫妻与相王等人,她在后面听他们说话。
“陛下立皇太女本就是为了显示后继有人,以免皇叔们竞争皇位,现在独孤贵妃生子,改立恐怕是迟早的事。只是没想到独孤贵妃手段这么狠,连亲生的女儿都下得了手。”、“我看也是等不及了……”、“那宝宝可怎么办哪?”、“女儿家、又那么小,赐死是不会的,但是若是独孤贵妃倚儿之势做了皇后,处境就难了……”
众人说了半天没有结果,等他们都散去,还是平王狠下了心:“宝宝,小叔问你一句,你想不想活?”
“想。”
“好,独孤贵妃若占了你母后的位置,你就不只是降为公主,很有可能被关起来、或者像你妹妹一样被弄死,你明白吗?”平王说,女皇发抖,却依然点了点头,她看见妹妹的惨状,浑身泡得肿胀,面容青紫,她不想变成那样“所以,小叔要去独孤贵妃那里,假装要杀她,那时,众人一定会吵吵闹闹,你要想办法,把你小弟抱出来给我,知道吗?”
“小叔,你要做什么?”
“妳信不信小叔?”
“信。”
“那就去做!”
于是平王带着她回到两仪殿,独孤贵妃正在殿中哭哭闹闹,而上皇则在旁好言相劝,此时,平王叩首近前,一把抽出上皇腰间配剑,随即一劈,砍断独孤贵妃一只手臂,众人吓坏了,一起涌上前。而女皇则早已看见那乳母吓得抱着皇子躲避在侧,跑过去,往乳母的手上一咬,将小皇子抢过来。
“小叔!”她叫了一声。
“宝宝!”、“摔死他!”是上皇与平王同时出声,她听见小叔的命令,下意识地抱紧了小弟。
但是,上皇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混帐!你这是做什么!”
一瞬间,有一种感觉油然而生,很多年后,她才明白那是一种被背叛的愤怒,小皇子大哭起来,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