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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一边操纵投影仪一边进行解说的男子,名叫卡尔·努斯曼。他是来自芝加哥的一位律师,但目前已不再从事律师业务,而是开了一家与陪审团有关的咨询公司。只要你愿意花上一大笔钱,他和他的公司就可以为你挑出一个包你满意的陪审团。他们收集资料,偷拍照片,录下谈话,并且派遣穿着紧身牛仔服的金发美人到需要她们去的地方。卡尔和他的助手们在法律和道德的边缘走钢丝,却又不会被人逮住。拍几张陪审员候选人的照片,毕竟不是什么违法或者违犯职业道德的事。
早在6个月以前,他们就已在哈里森县进行了一次彻底的调查,通过电话了解公众对香烟纠纷的反应。两个月以前。他们又做过一次电话调查。而且一个月以前又再做了一次,以便根据调查结果,构画出一个十全十美的陪审员的模塑。所有陪审员候选人都已一个不漏地拍了照,有关他们的丑闻都已收集归档。卡尔他们为每一个候选人都建立了一份档案。
“那么,56号候选人我们就只有这3张照片啦?”卡尔转过身来,眼睛瞪着那个偷拍照片的人不快地说。
偷拍照片的那位,是他手下不计其数的私人侦探之一。他刚才向卡尔解释说他要是再多拍几张56号的照片,他本人就非被人家逮住不可。他坐在靠着后墙的一张椅子上,面对着围坐在长桌边的众多律师、律师帮办和陪审团专家。他显得百无聊赖,时刻准备拔脚走开。这一天是周末,已经是晚上7点了,可是出现在屏幕上的还只是56号,在他后面还有140个候选人呢,这个周末准是要泡汤——他真想喝一杯。
六七个穿着皱皱巴巴的衬衫,袖子卷得高高的律师,在没完没了地作着笔记,偶尔抬起头来望望卡尔身后屏幕上的尼可拉斯·伊斯特尔。
五花八门的陪审团专家——心理分析学家,社会学家,笔迹分析专家,法律教授。等等——哗啦哗啦地翻动着文件和微机打出的足有一英寸厚的材料。他们全都茫然无措,不知道该对伊斯特尔怎么办才好。他是一个撤谎者,隐睛了过去的经历;可是看看文件记录,看看屏幕上他那副模样,当个陪审员,他却又颇为合适。他或许并未撤谎。他或许真是个大学生,去年在亚利桑那东部某一个不入流的社区大学就读。他们或许只是没有调查到而已。
让这个小伙子试试嘛,偷拍照片的那位仁兄在心里想道。不过,他并没有把想法说出口。这个房间里坐满了受过良好教育拿着高额薪水的大人先生,他的意见有谁会听?他的职责可不是发表意见。
卡尔清了清嗓子,又朝拍照片的人瞪了一眼说,“57号”屏幕上出现了一位满头大汗的年轻母亲的面孔,室内至少有两个人禁不住发出了咯咯的笑声。
“特蕾西·威尔克斯。”卡尔说,那声调好像是在介绍一位老朋友,“33岁。已婚。两个孩子。医生太太。两家乡村俱乐部的会员。两家健身俱乐部的会员。此外还是多家社交俱乐部的会员。”卡尔一边转动着投影仪的旋钮,一边滚瓜烂熟地背出了这些资料。特蕾西的那张红脸消失后,随之出现了她在人行道上像跳舞一样慢跑的镜头。她身穿一套粉红和黑色相间的晴纶运动衣,脚登一双一尘不染的短角羚牌运动鞋,头戴一顶白色遮阳帽,鼻梁上架着一副最新式的反光运动太阳镜。长长的秀发扎成了马尾巴,漂漂亮亮地垂在脑后。她推着一辆慢跑童车,里面坐着一个小男孩。
特蕾西似乎活着就是为了流汗,皮肤倒是晒得黝黑,体魄倒是十分健康,可是体形却并不像她所希望的那样苗条;因为她有一些坏习惯。
第三张照片是坐在黑色奔驰轿车中的特蕾西,她的两个孩子和爱犬正贴着车窗朝外面张望。
在另一张照片上,特蕾西正往车上放一袋袋食品。在这两张照片上,她穿着不同的运动鞋和紧身短裤,一眼就可看出她时时刻刻都想打扮得像个运动员。对她进行跟踪不费吹灰之力,因为她总是忙忙碌碌,风风火火,从来不会停下脚步左顾右盼。
卡尔接着又打出了威尔克斯住宅的几张照片,那是一幢位于郊区的三层楼巨宅,上面到处印着“医生”的字样。他没有在这几张照片上浪费时间,因为好戏还在后面呢!
最后在屏幕上出现的又是特蕾西。她又是浑身被汗水湿透,一辆名牌自行车躺在身边的草地上;她坐在公园里的一棵大树下,周围没有一个人影,半隐半显,而且,正在抽着一支香烟。
那位偷拍照片的仁兄咧着嘴巴傻乎乎地笑着。在100码之外摄下的这位医生太太偷偷吸烟的镜头,是他的最最得意之作。他原先并不知道她会吸烟。当她骑着自行车匆匆走过时,他正站在一座人行小桥边无聊地吸着烟。在公园里溜达了半个小时,他终于看见她停了下来,把手伸进挂在自行车上的小包。
望着屏幕上坐在树下吸烟的特蕾西,室内的气氛顿时轻松起来。
卡尔说:“我们肯定要挑57号”他在一张纸上作了个记号,接着又端起纸杯喝了一口已经冷却了的咖啡。他当然要挑特蕾西·威尔克斯作陪审员啦!在原告的律师们正在提出数以百万计的赔款要求时,谁不想挑一位医生的太太作陪审员呢?卡尔巴不得陪审团全由医生太太组成呢,只是这全无可能罢了。特蕾西本人又还吸烟,这更是一个小小的外快。
第58号是帕斯卡哥拉市英葛尔斯镇的一个船厂工人,现年50岁,白人男子,离异,工会官员。卡尔把他开的福特牌轻型卡车的照片打到屏幕上,正准备介绍他的生活状况,这时门被推开了,兰金·费奇先生走了进来。卡尔立刻住了嘴,在场的律师们也马上挺直腰板,变得对那辆福特入了迷。他们在拍纸簿上奋臂疾书,仿佛今后再没有机会见到这辆车似的。陪审团咨询顾问们也不敢怠慢,全都开始忙个不迭地记着笔记,小心翼翼地不敢抬头看他一眼。
费奇回来了!费奇在这个房间里呢!
他慢慢地关上身后的门,朝桌边走了几步,瞪着眼睛朝坐在桌旁的人们扫视了一圈,那严厉的目光胜似无声的咆哮。他眼睛乌黑,浮肿的眼圈向里陷,额上深深的皱纹紧锁在一起,厚实的胸脯在缓慢起伏。此时此刻,人们全都屏着气,房间里只有费奇一人在呼吸。他的嘴唇只有在吃喝时方才张开,偶尔也用来说两句话,但从不露出笑意。
和通常一样,此刻的费奇也是怒气冲冲。这毫不足怪,此人即使熟睡时,也充满敌意。但是,他会破口大骂。发出威胁,或者拍屁股打板凳呢,还是仅仅在心里头生闷气?对此他们全然无知,谁也摸不透费奇。
他走到桌边,在两个年轻律师中间站住。他们俩是这家法律事务所资历较浅的合伙人,年薪有6位数,生活得舒舒服服。他们现在置身其中的又是自己事务所的房间,而费奇不过是一个来自华盛顿的陌生人,一个月前闯进他们事务所以来,一直在到处咆哮狂吠,可他们却不敢抬头看他一眼
“几号?”费奇向卡尔问道。
“68。”卡尔用讨好的语调迅速回答。
“退回到56。”费奇命令道。卡尔连忙按动电钮,屏幕上又现出了尼可拉斯·伊斯特尔的面孔,桌上又响起了翻动文件的声音。
“你了解到什么?”费奇问道。
“还是和原来一样。”卡尔避开他的眼光说。
“干得真棒!196个候选人,还有几个情况不明?”
“8个。”
费奇鼻子哼了一声慢慢地摇了摇头,所有的人都在等着他像火山一样爆发。但他却慢慢吞吞地捋着修剪得整整齐齐的山羊胡子,对卡尔默默地瞧了几秒钟,以便让他牢牢记住这一严重的时刻:“你们在此工作到半夜,上午7点回来接着干。周六也照此办理。”话一说完,他立即转过肥胖的身体,走出了房间。
门被砰地一声关上之后,房间里的气氛立即大大缓和了下来。
律师们、陪审团咨询顾问们、卡尔本人以及在场的所有其他的人,全都不约而同地看着自己的手表。他们刚刚接受了命令,在未来的53小时中。要在这个房间里呆足39个钟头,观看他们已经观看过的那些放大了的人的头像,记牢他们的姓名、出生日期和其他重要的资料。而那些人的数量又几乎有200之多。
然而在这个房间里,谁也不会怀疑,所有的人都将不折不扣地执行这一道命令,对此,连一丝一毫的怀疑也没有。
费奇沿着楼梯走到这座大楼的底层,他的司机乔斯正在那儿恭候着他。乔斯身材魁梧,穿一套黑西装,脚上着一双漆黑的西部高统皮靴,戴一副墨黑的太阳镜,他只有在淋浴和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