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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绵绵细雨淋湿的玻璃窗外,可以看见种植着灌木的中庭一隅,以及围绕着中庭、爬满常春藤的红砖外墙。热泪盈眶的女管家用手帕擦拭着眼角,她的侧脸隐没在昏暗的影子里。
这座宅邸自从失去主人后,便一直大门深锁。与其说是安静,倒不如用寂寥来形容更为贴切。空气像泥沼般地不再流动,除了我们的脚步声以及打在屋檐上的雨声外,四周一片沉寂。或许是因为没有人住在这里的关系,即使大厅和走廊都被打扫得很干净,但却让人有种盖着一层薄灰的感觉。
“老爷真的很了不起。他的精神崇高。他不知发表过多少历史新发现、新解释……没错,他在大学和各种机构,更获得好几次荣誉非凡的表扬。”
这位名叫安露伊优的瘦小女管家,在带领我们进入宅邸内部的同时,也不断小声地诉说着她对已故主人的回忆。她的年纪比修培亚老先生小,但是看起来却非常老迈。在她年轻时,只要好好打扮一番,应该也是个美女,但是现在却给人一种了无生气的感觉。
“没错,老爷他……最近的确常说假牙不太合,或是膝盖因风湿而疼痛。不久前,他还因为感冒而卧床休养了一个星期呢!即使我做了特制的蛋酒喂他喝,用生姜贴布贴在他的胸口,但去年的感冒病毒真是顽强。听说好像是香港还是哪里传来的流行性感冒……幸好,老爷还是痊愈了。老爷痊愈后,便表示要到卢昂调查什么研究课题。我告诉他,他才刚大病初愈,实在不宜出远门。但是老爷却叫我不必担心……没想到……最后……竟然发生了那种事……”安露伊优管家在走廊尽头的一扇门前停下脚步,接着,仿佛有点犹豫似地握住老旧而不再光亮的镜面门把,“这里就是老爷的房间。从那时候起,我就没碰过任何一样东西。整理这房间实在是太令我感伤……”
那扇门和整幢建筑一样,具有老旧且厚重的感觉。门把和铰链都发出了细微的磨轧声。
由于面向南边庭院的落地窗前有一面天鹅绒的厚窗帘,所以室内几乎一片漆黑。我们走进房内,站在房门前观望四周。我嗅到一股夹杂着淡淡霉味和老旧纸张的味道。这里的空气比走廊还要冷。左边的墙壁是一个嵌入式的书柜,而书柜前方则摆着一张厚实的书桌。
安露伊优管家绕过我们身旁,避开布面的客用椅子,走向窗边。她静静地拉开一边的窗帘,房内随之变得稍微明亮了一些。玻璃窗外就像结满水珠的水槽一样潮湿,弯弯曲曲往下流的雨水影子映照在地上,看起来宛如一群灰色的老鼠。
老女管家回头,虽然因为背光的关系,让她的整张脸都隐没在黑影中,但可看到她的脸颊上确实又有泪珠流下,“老爷去世的那一天,也下着这样的雨,只不过……当时是快要入冬……”如此喃喃说道的她,带着充满悲情的眼神,望向窗外被雨淋湿的庭院。
“请问那是何时的事情?”兰子沉静的问话语气宛如也在哀悼对方的悲伤。
“去年的十一月底……”安露伊优管家低下头,用手帕擦了擦眼角。她发出一阵微弱的呜咽后说:“老爷的遗体埋葬在拉雪兹墓园,你们应该知道吧?那是一座非常大、非常漂亮的墓地……但是……在这么湿冷的雨水中……真是可怜……”
兰子靠近安露伊优管家一步,轻轻地从她的后面,将手搭在她纤弱的肩上,然后小声地问:“安露伊优小姐,你很爱他吧?”
安露伊优管家瘦小的肩膀微微地震动了一下。她咬着唇,转身背对着窗户,“胡、胡说……你在说什么……当然,我是很敬爱他的……”
从屋檐上溢出的雨水,滴滴答答地打在庭院灌木的叶子上,盖过老女管家微弱的呜咽声。她瘦弱的肩膀再度轻轻颤抖,“我服侍老爷已经四十年了。我那个当鞋匠的丈夫,在新婚不久后,就因病去世了,我那时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正当我无计可施时,好心的夫人雇用我……我真的、真的非常感谢她……”
除了兰子以外,没有人知道该对这位老女管家说些什么。我们可以很容易想像出安露伊优的出身,她大概就像左拉的《酒店》中的贫困下层阶级。
“原来是这样,看来是我误会了。”兰子担心地道歉。
“嗯,你误会了。”这是老女管家竭尽全力所说出的答案。但是,这样就够了。因为她对贝鲁纳尔教授深深的思念,已经完全传达给我和修培亚老先生。
……。
巴黎已经连续好几天,下着像现在这样的绵绵细雨。
这种小雨不适合春天,令人觉得感伤。
如果是骤雨还好。但是,这种连绵不断的朦胧细雨,却让色彩缤纷的巴黎街道、在路上行走的行人、公园里翠绿的树木,还有花坛中美丽的花花草草,全都蒙上一层灰色。就算是待在饭店里,心情也总是低落。因为室外混沌空虚的氛围,会与窗外褪色的风景一同侵入。
我们从德国回到法国的那一天,就已经开始下雨了。而回到法国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翻译罗兰德律师的日记——那位叫做萝丝·巴尔德的谜样年轻女性,在法兰克福的“占卜之家”,交给我们的那两本日记。由于日记内容是用德文以速记的方式写下,因此我们看不懂。兰子拜托法国文化部的玛斯卡尔,帮我们找人翻译日记内容。
我们被告知,这类翻译就算以最急件处理,也必须花上两、三天才能翻译好。因此我们决定利用这段空档,先去解决另一件重要的事情——找巴黎大学的西蒙·贝鲁纳尔教授。他是可能已在银狼城中遇害的费拉古德教授的共同研究者。与他预约时间见面的事情,也是透过玛斯卡尔先生进行。
然而,巴黎大学的紧急回覆,却大大的冲击我们。
因为贝鲁纳尔教授已经死了。
没错。又是最坏的情况。
我在德国时,突然涌上心头的那股不祥预感,竟然成真了。
当玛斯卡尔告知我们这个消息时,我们惊讶得几乎被击溃,就连兰子也顿时说不出话来。
“玛斯卡尔先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兰子严肃的质问,让玛斯卡尔吓了一跳。他紧张地戴上黑框眼镜,拿出大学寄来的回覆,“呃,是……是这样的,二阶堂小姐。这个嘛……巴黎大学表示那位教授在去年年底突然生了一场病,然后就过世了。”
“是什么病?死因是什么?”
我相信兰子一定也在怀疑他是不是被谋杀。
玛斯卡尔连忙读出回信的内容,“这个嘛……好像是得了破伤风。信上写着,贝鲁纳尔教授后来病情加重,引起败血症。败血症才是主要死因。”
“破伤风?”
“是、是的。”
“在巴黎?”
“不、不是。”玛斯卡尔用食指顶着眼镜,摇摇头,“贝鲁纳尔教授当时到卢昂旅游,结果被牧场栅栏上突出的铁钉刮伤手腕,破伤风细菌好像就是这样从伤口跑进体内。之后,他便一直发高烧,在旅馆休养。他曾被送进附近的医院,不过三天后就因为症状恶化而陷入病危,最后在医院过世。”
“贝鲁纳尔教授几岁?”
“七十五岁。”
我记得在银狼城死去的费拉古德教授,应该是七十岁,因此贝鲁纳尔教授稍微年长一些。虽然他也不年轻,但是对某些人而言,在这个年纪死亡,确实是早了一点。
“贝鲁纳尔教授是何时过世的?”兰子问道,她皱起的眉头以示她的可疑。
“这个嘛……是去年十一月。”玛斯卡尔说。
“知道正确的日期吗?”兰子微微扬起她右边的柳叶眉。
“呃……对不起,我会再问巴黎大学的秘书处。”
兰子稍微思索了一会儿,“好的。麻烦你了。还有,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也能拿到他的死亡证明或医生的诊断书。”
“了解。”
“等等,兰子。”我插嘴,“所以,你认为贝鲁纳尔教授的死亡是可疑的?”
“也没有证据证明完全没有疑点。”
“说得也是。”
兰子再度转向玛斯卡尔,“贝鲁纳尔教授的学术研究成果和资料如何处理?有人继承吗?”
“有关他的研究成果以及附属的各种书籍、资料等,现在应该都由巴黎大学管理。不过由于学校的人手不足,而教授的专攻研究又只有他懂,所以研究成果好像也只是放在学校。总之,应该没有直接继承者!”
“他家在哪里?还在吗?”
“贝鲁纳尔教授的房子就在巴黎大学的后面。至于他的财产则由一位住在马赛的远亲继承,不过对方似乎对历史学不感兴趣,因此那幢房子一直保持原来的状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