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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姬?她怎么了?”
“她没怎么,不过重要的是……”楚逢君将她的貂裘正了正,低声笑道:“重要的是,舒家怎么了。”
“若要说舒家,相爷不是该比我更清楚么。”她一直待在宫中,无论是舒家还是其他消息,大多是众口相传慢慢传过来的,莫说时间耗去不少,就连消息的本来面目或许也不见了。而他楚逢君身居宰辅之职,自然能得到第一手资料,比她方便多了。
楚逢君点点头:“我的确清楚舒家,可是此番他们将小美人送进宫来,除了探视太祖妃,恐怕还有另一重用意。”
尉迟采有些不快:“芙姬只是个小孩子,她不懂这些尔虞我诈的玩意。”
楚逢君轻声笑起来:“你怎么知道她不懂?世家子弟,哪一个会不明白这些?什么是瞒天过海,什么是暗度陈仓,他们可比你懂得多了,更何况是舒家的女儿?”
等一等,他说——他们比你懂得多了。
尉迟采倏然抬眸,正撞上楚逢君光华潋滟的凤眸,那团深邃的黑如同一片挥之不去的梦魇,只一眼便能摄去她的心魄。
这言下之意,便是说她并非世家子弟么?
——难道,他知道自己假冒长千金入宫的事了?!
第二十一章 血色缭乱(1)
尉迟采只觉浑身瞬间凉透,微微瞪大的杏眸中起了惊诧之色。WWw。
这么快就要穿帮了?还是在这个手握自己各种囧的男人面前……
“……怎么了?”楚逢君发现她的异样,修眉微蹙:“分明就是如此,本阁说错了么?”
“不,没有错……”她长出了口气。“宰辅大人教训得是,臣妾受教了。”
原来他只是随口说说?
楚逢君撇了撇嘴角,放柔了嗓音:“我不是在训你,采儿,你对这种事也太迟钝了些。如今你是天骄帝的昭仪,也是尉迟家与士族的代表,若无意外,你便是将来皇后的人选……可是舒家的女儿,你不能不防。”
“相爷是要我防着芙姬?”尉迟采觉得有些好笑,“防着一个不过十岁的孩子?”
听这口气,分明就是不认同他说的那些道理。又听尉迟采笑道:“若说我真正该防的人,相爷,您不就正是这其中一个么?”
楚逢君忽然露出极不耐的神色:“既然如此,你今晚为何要应约前来?”
“我……”
她就是想来而已。虽然口口声声说着要防他,可她的所作所为,却无一是在靠近他。
真是很奇怪……不知为何,她不害怕他,就算他是她的敌人。
“你听好了,采儿。”楚逢君握住她的双肩,郑重道:“舒家不会做无用之功,就算是送个小女孩进宫来,也绝对有所图谋……我担心,他们要对你下手。”
她又迷惑了:你为何要担心?
这话并未问出口来,她只是垂下头不看他。“请宰辅大人放心,与尉迟家为敌,舒家讨不着半点好处。除非他们有必胜的把握,否则……很可能会被尉迟家反噬,不对么?”
“若是如此,自然再好不过了。”楚逢君低声说着,从袖笼中摸出一块巴掌大小的物事,塞进她的手里。“你收着这个,有什么事就让人拿着它去碧玺殿。”
“碧玺殿?”她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个地方,从前与寿王闲逛时,也未曾看到过叫做碧玺殿的宫室,“在哪儿?”
楚逢君微笑,“在重华宫以北,永熙宫西面。离你的馥宫的确是远了点,不过……作为你的保命符,也足够了罢。”他宠溺地摸摸她的头发:“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去那个地方,可记住了?”
她看着手中的白玉令牌。牌子边沿镶了一圈黄金,中间平整处是用阴文镌刻的“碧玺”二字,尾端垂着串有大颗东珠的明黄色流苏。
“相爷。”她低低开口道,“我不是你的敌人么,为何要给我这个?”
楚逢君侧过脸,目光从她面上移开:“以后……你自明白的。”
唔,以后么……?她垂下眸子,心里有些莫名的期待。
“好了,要说的话也说完了,你早些回馥宫歇着罢。”楚逢君忽然露出笑容。
不怀好意的笑容,嗯。
“还是相爷先请吧,妾身还得在此查找些书册和资料。”尉迟采亦是满脸和蔼可亲。
楚逢君摇头:“不看着昭仪先走,本阁心内难安。这查找资料的事,不如明儿个再来办。”
这个奸猾的男人,定是对她出入天枢阁的法子起疑了……尉迟采笑得分外灿烂:“请相爷安心,此地乃是禁苑重地,四面皆有羽林卫把守,您不必太过担忧,先行便是。”
“也好,”楚逢君点点头,唇边勾起一抹舒缓的弧度:“昭仪不送送本阁么?”
送你个大头鬼!要是给羽林卫看到她半夜私会宰辅,她还要不要在这里混了啊?莫说秦鉴要灭了她,就连太祖妃也不会手软的!思及此,她立即福身一礼:“婢子恭送相爷。”
哼哼,这算是送了吧?
楚逢君摇头失笑:“这次就饶过你。”而后低低一叹,转身离去。
看着他渐远的背影,尉迟采心头紧绷的那根弦总算放松了些。还好他没死缠着要送她回馥宫,否则这原本已经就寝的昭仪突然出现在馥宫外,要如何向众人解释呢?
她垂头,手中的金镶玉令牌沁凉如水。
……碧玺殿么。
***
翌日有雨。
这是入秋以来最大的一场雨,尉迟采和芙姬坐在馥宫的花厅内喝茶吃点心,看着栏外淅淅沥沥的雨水将石兽染作深青色。檐角垂下成串的晶亮雨珠,滴落在玉阶上,一片叮咚作响,如佩环相击,清鸣不绝。
尉迟采手捧太祖妃赐下的玫瑰露,望着雨珠出神。
……像极了那滴在他指尖凝结的、她的眼泪。
“芙姬讨厌下雨。”身旁的小姑娘轻声说着,啜饮一口玫瑰露。
尉迟采抿唇浅笑:“说得不错,我也讨厌下雨……裙子衣裳都湿答答的,怪不舒服。”
暮舟换上来一碟新制的红豆糕,又替两位主子细细分切了糕饼。
“昭仪姐姐,咱们今天要一直待在馥宫吗?”芙姬问。
“不,待会我就送你去太祖妃那儿。”尉迟采笑道,“你喜欢待在重华宫,对不对?”
芙姬点了点头,半晌又摇头:“芙姬想和阿骁哥哥一起玩。”
“阿骁有他要做的事,咱们不能打扰他。”尉迟采摸摸小姑娘的脸颊,“等阿骁闲下来,咱们再去找他玩,可好?”
芙姬咬着糕饼,花瓣似的小嘴沾上些豆面。尉迟采笑了笑,抬袖用绢帕拭去那点调皮的粉末。小姑娘扬起水盈盈的眸子,唇角弯弯笑靥如花:“昭仪姐姐也尝尝。”
尉迟采应了,把她夹起的一块红豆糕纳入口中。
“芙姬,”尉迟采状似随意地说道,“是不是因为你挂念太祖妃,这才进宫来小住几日?”
芙姬咽下玫瑰露,答道:“是祖母她想念芙姬,就让父亲送芙姬进宫来了。”
哦?是太祖妃的意思?
可这就奇怪了……既然是太祖妃让芙姬进宫来陪她,为何这孩子到了宫中,她又推说身子不便,将芙姬丢给自己照顾呢?
尉迟采垂下羽睫,“从前太祖妃想念芙姬,也都是如此让芙姬进宫来陪她么?”
芙姬想过一阵,点了点头。
嗯……莫不是自己多心了?尉迟采暗叹一息,换了个话题:“我一直很好奇,芙姬和阿骁是怎么认识的呢?”
“昭仪姐姐知道踏青节吗?”提到踏青节,芙姬的小脸上立时现出兴奋之色,“就是每年开春的时候,大家一起出游玩乐。芙姬和阿骁哥哥就是在前年的踏青节时认识的,当时我们还一起放了纸鸢喔。”
不过尉迟采穿来时已是夏季,显然错过了春天。她微笑道:“芙姬喜欢阿骁么?”
“喜欢啊。”芙姬答得迅速,“芙姬最喜欢阿骁哥哥了,他的那匹枣红马好可爱的,一点都不凶,还和芙姬很亲近呐——”
哦呀,到底是小女娃,尚且体味不到这“喜欢”二字的含义。
不过这样也好……阿骁到底是尉迟家的嫡子,日后定要接管尉迟家成为宗主,在朝堂之中独当一面,届时他要面对的便是尔虞我诈和勾心斗角,或许会连真正的朋友也所剩无几……所以,至少让他在童年的时候保有一份纯真的友谊吧。
待雨势小了些,尉迟采便带着芙姬往重华宫去。
“实在是对不住,昭仪。”前来通传的红衣女侍正是太祖妃跟前的画眉,她满面歉意的笑容,轻声说道:“太祖妃昨儿个又犯了病,今天不见任何人,还请昭仪体谅则个。”
……昨天见太祖妃不还好好的么,怎么转眼就病了?
“可是芙姬她……”尉迟采看看跟在身边的芙姬,小姑娘也是一脸担忧。
“实在是抱歉,太祖妃担心将病气扩散,特地嘱咐过婢子不能让任何人入内……”
怎么办呢?难不成把芙姬一同带去丹篁殿?
尉迟采暗自摇头,可又实在没法子——总不能把她独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