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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秀俊逸,儒雅深敛,再细看他的眉眼,果真与长秀有几分相似,不过在气度上比长秀沉稳许多,不愧是明王麾下的重臣谋士。
我下意识的想寻找长秀的影子,却失望的发现,他并没有跟来。不过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微笑的道,“想必您就是长秀的哥哥高大人吧?久仰大名,敝姓沈。”
他哑然的挑眉,即刻恍然大悟,上前两步,本来稍显木讷的脸笑了开来,朝我郑重的一拜,然后才说道,“原来是沈姑娘!舍弟承蒙你的照顾,不然我们兄弟二人还不知何日才能相见呢!”
“高大人快别这么说,长秀很懂事,很多时候都多得他照顾我呢。”
高泰安莞尔一笑,说着漂亮的场面话,“这是姑娘自谦了,看他那莽撞的样子就知道肯定给你添了不少麻烦,请你多担待了。”
我本就不喜与人虚与委蛇的,更觉得官场中人都有两个脑子两颗心,实在是复杂,要说嘴上功夫,他自是比我厉害。于是我说道,“高大人,先生不巧昨夜感了风寒,不便出来应客,可否请大人移步去先生的房里一见?”虽我知道他不会推辞,可是话还得这么说。
“仲孙先生病了?严重么?若是如此,我可以改日再来拜访的。”他面露急色,似是很关心先生的身体,可是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我摇着头浅笑说,“只是稍稍发热,并不是太严重,高大人有心了,先生也很想与你见面呢。请您跟我来吧!”我说罢便比了个请的手势,带他到先生的房间里。
一入内,便见先生倚靠在床头,似在思量着什么。见我们进来,才回过神,冲我们淡淡的笑了。
高泰安一见了先生的面,立即变得谨小慎微,恭敬的行了礼,“泰安见过仲孙先生。”
“高大人……咳咳……”先生又轻咳了两声,继而说道,“高大人快请坐。”
那高泰安便从善如流的在一旁的椅子坐下来,关心的问道,“先生叫我泰安便可,先生觉得身子如何?还有无大碍?不如我叫孙兄来……”
“诶,不过是小病痛,不用麻烦了。不知你今日找我是为何事?”
“这……”高泰安刚要开口的时候忐忑的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的。
当然我也不是傻瓜,一眼就知道他想与先生两人密谈,所以想也没想就要走离开。怎料素来温和的先生会口气坚定的说,“小玥是自己人,泰安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可明显的那高泰安还是不放心,一直沉默着,不同意也不反对,于是我还是识相的笑了笑,说道,“先生,我去给你们沏壶热茶,你们慢慢聊,反正我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的。”
先生定定的看了我一会儿,过了许久才道,“那便按你的意思吧!”
我点点头,快步走了出去。
我一个人坐在茶室里,看着暖暖的小炉上升起袅袅水烟,不禁怔忡的出神。胡思乱想道,沸腾的水在火上受尽煎熬是什么滋味?而同样被盛名所累的先生,是否也在苦恼呢?这些在官场沙场上沉浮的人个个都是人精,说的话一句要分八句来听,总是话里有话,意有所指的,他们说的人不累,我听得人早已受不了的。
我那机敏善良的长秀,日后也会变成这个样子吗?
茶水在我恍惚之间叫烧好了,只是我料定他们不会这么快就谈完,于是用小炉温着热水,又跑去小厨房,让大娘给先生做了碗粳米粥。
刚好我把粥端出来的时候,东富也带着大夫来了。
他领着大夫笑容满面的走过来问道,“姑娘辛苦了,这位是何大夫,先生呢?”
我答道,“先生在里头和高大人说着话呢。”
“这……”东富迟疑了一下,似乎在想着不知应不应该去打扰。
可是这事关着先生的身体,天大的事也得等大夫诊治完了再议不迟,于是我打定主意说,“既然大夫来了就进去吧,毕竟这生病可大可小的,其他事倒还可以缓一缓。”
“说的也是。”
所以我就端着粥领着大夫走进了先生的屋里,先远远的就喊了声,“先生,大夫请来了!”
过了一会,才听得先生说,“嗯,请进来吧。”
然后大夫便进去为先生把脉诊治,最后开了方子,让东富跟着他去抓药了。
我为先生和高泰安倒了茶,再把粳米粥端到先生跟前,笑着说,“先生,这粥是我央着厨房的大娘特意做的,新鲜得紧,你吃了以后热出一身汗就能大好了。”
先生也漾着如兰浅笑,接过我手里的碗,轻缓的说道,“真是谢谢你了。”
这时,一直坐在一旁的高泰安徐徐起身,朝先生作了一个揖,说道,“既然先生病着,泰安也不便再打扰了。得今日先生一言,才让泰安茅塞顿开,铭感五内,他日定再亲自等门向先生礼谢,泰安先告辞了。”
先生点点头,只是忽然又叫住他,说道,“泰安,你且等一等。”然后又对我说,“小玥,你快替我磨墨。”
“哦,好。”
先生踉跄的踱至书桌前挥写起来,不消片刻便写好了,叠好让我递给高泰安。
我用余光瞄了一眼,见到只写了这几个字,“切忌急进慎防夜袭穷寇莫追不可轻敌”不知是什么意思。
随即又听先生缓缓的对高泰安说,“我从未随军打仗,也不知这前方军情如何。不过兵书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想必你们比我更清楚,若要问我良策,我只送你几个字,希望对你有帮助。”
“泰安明白,先生教诲我会谨记于心,那么先告辞了。”我见他把信笺放进了袖筒,跟我们拜别了以后,就转身离开了。
“先生,到底是什么事?”这又打仗又良策的,似乎有什么大事啊。
先生叹了一口气,说,“关中的余容则想趁着朝廷根基不稳,向邑宁攻进,所以陛下派明王殿率兵出征。他这次找我,一来是想把明王的好意转述于我,二来,则是问我有何应对之策。”
“原来如此,那为什么先生会愁眉不展?”我奇怪着,明王骁勇善战,派他出征会有不妥吗?
“这余容则成不了气候,却也不是那么容易被打败的,也许是我多虑了吧。”
“等等,先生,这……是明王与余氏的首战?”我忽然想到了关键的地方,急急的问道。
“对啊,怎么了?!”他见我这么激动,满眼不解的看着我。
我摇摇头,只垂眸回想着,穆军此战必败。急进,轻敌,遭遇夜袭,紧追残兵,所以穆军才会被明显处于弱势的余氏打败,只是,这些竟能被先生一语道破?!我暗暗心惊于先生的睿智,随即又想,既然先生已经给他们提了醒,为何穆军还会大败?
就在此时,我斜眼瞥见了案桌上放有一把骨扇,低声问先生,才知是高泰安留下来的,于是我便拿着扇子追了出去。
我一边小跑着想追上高泰安,一边还是想不通究竟他们败在哪里。也许文人公子都走得优雅缓慢,我很快就在花园的转角处看见了高泰安的背影,正想喊他,却听的他冷冷的说了一句话,让我愣在当场。这时周围没有其他人,也十分安静,所以我肯定自己没有听错。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呵,这么浅显的道理谁不知?”说着的同时走出了园子的拱门。
我顿在那里,没有再追上去,手中的骨扇发出冷寒,冷了我的手,更冷了我的心。
或许我不知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真正含义,可是,我却清楚的明白到——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人满则自食其果。
'34. 眉眼盈盈处'
满招损,谦受益。或许我能猜到,为何粮满将强的明王会打了败仗,若他手下的人都如高泰安这样容易看轻别人,早已先败一程了。先生的话字字珠玑,暗藏真知,若他们能领会,自不会吃了亏,我记忆中,明王这次损失挺大的。不过,这又关我什么事呢?罢了,还是回去看看先生吧。
后来,我服侍先生喝了药,没过多久他就睡下了。他睡得很香,很沉,也许是因为药起了作用,也许是因为累了。
我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在他跟前坐了好一会,看着他沉静的睡容出神。这样一个从容豁达的谦谦君子,合该与高山流水为伴,为何非让他掺和着这些纷扰的俗事?偏偏他步步礼让,好心相助,别人却并不领情,他知道了怕也是不开心吧。
忽然想起,今日本想着问问高泰安长秀的近况,却一直没有问着,心里有些失落,那个总是拉着我的手不愿放开的少年不知变成什么样了?再想想他有那样一个哥哥,我便无声的叹息着,觉得有些难受。
我慢慢的走了出去,才掩上门转身离开,就看见了快步而来的袁恭行。
我勉强的撑起了笑意问他,“袁公子这会子来是想要看看先生?”这时已是月上柳梢,古人晚上都没什么消遣,大多都是早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