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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请严公子这厢坐。”赵大人只是笑,略一挥手,便有梳了香螺髻的纤腰小婢从花丛后走出来,笑吟吟给小严引路。
“不用!”小严恶声恶气道,甩袖过去坐了,桌上堆了各类时新菜肴,温一壶酒,赵大人抬手让客,小严也不客气,抄起筷子自盘里挟出葱泼兔、鹿脯、还元腰子等肉食,自顾自据桌大嚼,把桌上吃得汁水淋漓。
见他如此作恶,赵大人也不以为忤,看了眼沈绯衣,微笑,“严公子胃口似乎不错。”
后者面色凝重,倒是对面的田七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小严本来晚饭吃得不知滋味,又在冷风里吹了大半天,早饿了,那桌饭菜又格外甘美精致,索性放开胃口吃到八分足,才抛下筷子,一抹嘴,冷笑,“好菜呀好菜,可惜花头做得太足,反而叫人吃不是什么菜了。”
“哦,严公子不喜欢我府上的菜吗?”赵大人柔声道。
“菜还好,没味道的是人!”小严再也忍不下去,怒目瞪了田七,“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来的。”田七苦笑。
“你胡说!”小严哪肯相信,又转头去瞪沈绯衣,“你又是怎么来这里的?”
“我是自己走来的。”沈绯衣老老实实地答。
两个平时活灵活现的人居然不约而同变得木讷呆板,小严虽在火头上,也觉得情况有些不对劲,立刻闭了嘴。
“看来你们之间的确有些默契。”赵大人叹,他本想看一番好戏,可角色方一登场便已曲终人静,不由十分遗撼,点点头,“患难之交果然是有些道理的。”
众人全都沉默,沈绯衣忽开口道,“人都来了,你想怎么办?”
“我?”赵大人微笑,“我想请你们吃顿饭,顺便再结清一下你我之间的赌约。”
“赌约?”小严冲口而出,十分意外。
“严公子还不知道吧,上次沈公子来我这儿,是签了份赌约的。”
“哦?赌什么?”
“赌他三个月内一定破不了这桩走尸案。”
“……”小严未料到会有这种事,看一眼沈绯衣,吃吃地,克制不住好奇心,“你给他的赌注是什么?”
“他若破不了案子,便要辞掉昌令县县令的官职,从此拜到我门下为奴。”
“什么?”这下,不光是小严,连田七都跳起来,喝,“你以为你是谁?好大的口气!”
“怎么,你们觉得我没有这个资格吗?”赵大人冷笑,指了沈绯衣,“你们问问他自己,做我赵某人的奴婢是不是折了他的福份?”
众目睽睽下,沈绯衣面色雪白,也像是上好绢纸般脆弱透明,几乎看得见下头的青筋跳动,人人都以为他是不会开口说话了,可是他还是慢慢地抬起眼,轻轻道:“不错,我本是艺伎后人,确实不配进官家的门。”
一句话,田七与小严听得面如死灰,赵大人却仰天大笑起来,“不错,幸亏你还明白自己的出身地位。”
“是,我一直很明白。”沈绯衣声音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齿缝里咬过才吐出似的,“不用大人提醒,我也很记得咱们的赌约。”
“那你是不是该履行自己的诺言了?”
“不,我还不准备投入你门下为奴。”
“什么?你想反悔?”赵大人挥袖而起,板下脸,“你以为我是和你开玩笑么?”
“不,对于这桩赌约,我同大人一样认真,只是你我的期限还差了七天,时间未到,我还不能算是输了。”
“怎么?你自动来我这里,难道还不算是认输?”
“不算,不到最后期限,胜负就没有分明。”
“那好,我就给你七天的时间,不过如果你今天认输,我只是命你为奴,若是七天后你还不能查出真相,沈公子,就怕你连我的家奴都做不成了,我会派你去干最卑贱最下等的活。”
“无妨,我们一言为定。”
“好!”赵大人拍案而起,“我们七天后再见。”
他一伸手方要送客,沈绯衣却又阻止道:“时间确实不多了,我不能再赶着路出去破案,这七天恐怕要借大人的驿馆一用,七天之后,我必把杀人元凶交到大人手上。”
“好。”赵大人挑眉道,“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办案。”
他示意左右送田七小山走,可是田七一伸手把来人推了出去,道:“我是沈绯衣的随从,哪有大人破案手下差役却在躲懒的道理。”
“闭嘴!”沈绯衣断然喝他。
田七根本不吃他这套,反喝一声,“你给我闭嘴,今天本少爷卖的是自己,和你没关系!”
“可是你和我没有赌约。”赵大人摇头,“我这里又不是衙门……”
“不就是打赌嘛?”田七不耐烦地截口道,“大不了我也和你打个赌,如果输了,我也当你的家奴。”
“哦,阁下大约是觉得当我赵某的家奴是件很容易的事。”赵大人笑,“可惜,我也不是谁都肯收的。”
“岭南田家与蜀中唐门,你觉得哪家更厉害?”田七冷笑,“我知道蜀中唐门下有名弟子现在宫中任御前侍卫,那人不过是个偏传的弟子,我却是田家堂堂的七少爷,难道你家的门槛比官家还高?”
“不错。”赵大人眼中又透出光来,“确实有点资格了。”
“还有我呢。”小严也跳出来,拍着胸脯,“我也要留下。”
“你?”赵大人真的笑了,边笑边擦眼泪,“他们都还算了,你一个小县乡绅之子,身上的土腥气还未洗掉呢,连我的坐骑都比你高贵。”
他一笑,旁边婢女也跟着起哄,把小严躁得面红耳赤,几乎恨不能找个地洞钻下去。
赵大人好不容易笑完了,忽地甩头看牢小严,“也好,我虽不缺家奴,倒很缺几个死士,咱们不妨也打个赌,你若输了,就把这条命换给我。”
“我若是赢了呢?”小严目光炯炯回瞪他。
“你若赢了,我就放你走。”
“这算什么赌约?不公平!”
“公平?若要想公平就别来找我打赌。”赵大人像是累了,懒洋洋伸了伸腰,“别忘了,我要赢的人是沈绯你,你们不过是些陪客,还轮不到你们来同我谈规矩呢。”
三个人被送到后院的一栋小楼里,门前挂了一副绛色夹纱盘银线的帘子,用点翠银蝴蝶勾子高高吊起,地下铺着五花绒毯,满墙紫檀雕花书架上搁着大大小小的楠木匣子,想来是个书房。
小严一进门便找了张古锦斑斓的贵妃榻躺了,满不在乎地道,“这地方还不错,真有些富贵相。”
田七跟在他后头挑了张椅子坐下,打量四周,“不错,到底是有钱人,一桌一椅都穷讲究。”
两个人拼命要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沈绯衣哪里会不知道他们的心思,冷冷地哼一声,“这次是你们自己找死,别算到我头上来。”
“你说错了,我才不会死呢,本少爷这次是卖身为奴。”田七伸手一拍小严肩头,“你小子是不是吃饱了撑着了,干什么学人家卖命?没听说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咦,你以为卖命就不如卖身?君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还觉得你没出息呢。”小严反手推他,“就怕到时候真输了,你连死都死不了。”
“死死死,你就不能说些吉利的话?何苦长别人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田七顺手一掌。
小严扭头躲过,“你有志气?和人打赌只知道谈输不知谈赢,刚才你怎么不记得问问若是赢了他会给你什么好处?”
“哦,是耶。”田七这才醒了,摸了摸鼻子,“怪不得我总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吃亏,原来我忘记问他赢了会怎么样了。”
“笨蛋!”小严顿时挺起胸膛,“还是我够聪明吧,我问了。”
“喂,你问不问都是一样,人家并没有许你什么好处吧。”
“倒也是。”小严笑,“算了,原来咱们半斤八两,全是一样的蠢货。”
田七气到笑,跳起来真的打了他一拳,小严也不甘示弱,顺手搭了他手臂往下一扯,两个人孩子似的,一坐一立,绕着贵妃榻打斗起来。
沈绯衣被他们闹得面色发青,然而又渐渐转红,连眼眶都似染了层红晕,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末了长叹一声,“唉,你们知道什么,对于这桩案子,我确实一分把握也没有。”
三十二
“你真的一点头绪也没有?”小严怎么也不肯相信,巴巴地盯住沈绯衣,眼神像小狗,“你再仔细想想,我赌的可是一条性命!”
“谁让你去赌的?”一提这个沈绯衣就没好气,“连事情都没摸清楚就糊里糊涂把命搭上去,你这是帮我还是在拖我后腿?”
“算了算了,你也别吓唬他。”田七出来打圆场,“我们不过是想帮你,卖身也好卖命也罢,先商量正事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