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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一路上跌跌撞撞飞扬,在门前的地板上纷纷坠落。小小的晶莹,彼此碰撞得粉身碎骨,瞬间融化成为斑斑驳驳的水迹,它们重新化身小雨滴。冷飕飕的寒气嚣张蔓延,慌得他赶紧飞起一脚,重重地踢上店门。
“嘭”一声撞响,仿佛直接撞在人心坎上,囡囡的心,立时一沉。他分明听见,门上的铃铛“叮咚”脆响,替他报以一声哀叹。几乎是与此同时,“老娘舅”发出一连串惊呼,或高,或低,抑扬顿挫,柔软的语调精彩纷呈,它们雪片般匆忙杀到,铺天盖地白闪闪笼罩下来,势如破竹。娘舅总是那么样咄咄逼人,逼得外甥囡囡无地自容,冤家路窄,他们俩偏偏狭路相逢,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迎战。
“囡囡啊,你总算回来啦,啊呀?”娘舅万分激情地一声惊呼,随之是惊呆,然后是慢吞吞伸长脖子,片刻的瞠目结舌,到临了变成吃惊非常的低语呢喃,听上去“咿呀呀咿”的。这情形倒像是他正在梦游,絮絮叨叨说着些许梦中的奇怪话,他居然对外甥这样子说道:“乖乖。怎么啦?怎么啦!嗯,这不是‘花神胡湖’吗?没错,没错,有缘人,百年一遇的有缘人,她今晚喝了我的茶。哇啊,囡囡你,你和她,你们俩……出事啦?喔哟,干柴烈火,我的老天爷。”娘舅亲亲热热叫过他的“老天爷”以后,毅然决然扔掉心爱的毛衣活儿,他向着外甥囡囡一蹦一跳地飞奔而来,他在他眼中活像扑腾的飞鸟。
娘舅那种心急火燎的神情与步态,看着像是要奔赴某个火场参与救火,但是外甥一眼就认准,“老娘舅”决不是“救火队员”。刚好相反,他老人家分明是兴致勃勃赶来煽风点火的,他这号人擅长添油加薪,他还嫌他外甥不够悲惨。临危怎能不惧?大男人下意识地搂紧怀中的女孩,他此刻比较“囡囡”更加怯懦。尽管他毛骨悚然,他依然挺身站立像个英雄好汉,强敌面前毫不动摇,那派头俨如“花神卫士”哩。“窝里厢”硝烟弥漫,娘舅步步为营,外甥深陷困境情同兵临城下,无论如何,不战焉能降?!
别有用心的娘舅显得容光焕发,他竭力贴近他的外甥囡囡,眉飞色舞地柔声质问:“怎么囡囡你,疯掉?!不是让你送人家小姑娘回学校吗?那她为什么,还在你怀里睡觉?这可真是太离谱了。糟糕,太糟糕,你这人一塌糊涂。”忍无可忍,终究还是要爆发的,娘舅他到底还是尖着嗓子嚷嚷起来,“啊哟,我的老天爷呀!”
“嘘,千万别嚷嚷!”囡囡赶紧使劲儿挥手,试图阻止这位情绪越来越激动的“老娘舅”,再说出什么“好听”的话。店堂里还有些客人呢,人虽不多,眼也杂。幸亏他那帮子“虫子”弟兄们都已经散了,要不然,呵呵。他努力想用简短的句子,解释他此时此刻的困难与无可奈何。张开嘴巴,他却是无言以对,支支吾吾地小声对娘舅,说:“瞧见没,‘花神胡湖’喝醉了。她睡得好沉。我不能够叫醒她。别瞪着我,娘舅!请您赶快让开路,她好沉、好沉的,求您啦?”茶客闻声,如梦方醒,纷纷伸头探脑地张望,恐怕他们都竖起耳朵,提起兴趣,勤快地开动脑筋,“茶瘾”作怪,他们激发起了无穷无尽的想象力。
“她,好沉、好沉?”娘舅天真地眨巴眼睛,脸上浮起浅浅的笑意,声色不动,他细语柔声地对他说:“那个自然。这么大的一个‘大姑娘’哟,嗯!湖光山色,春暖花开,如花似玉,馨香扑鼻,一路上沉甸甸地抱回‘窝里厢’珍藏,幸亏你想得出来。你以为她是花茶呀,外甥囡囡你到底想干吗?天地良心。‘老娘舅’我噢,老老实实做人,清清白白做生意,只卖茶!这、这、这可怎么行,不像话,这可不行呐。”他像是喃喃自语,每个字,却都说得清清楚楚,足以让外甥囡囡听得到,并且足以深深触及外甥囡囡那条脆弱而又敏感的灵魂。
雪珠子打在窗玻璃上“噼啪”作响,不曾掩盖他“怦怦”的心跳声,木然伫足,囡囡听着他那些不像话的话,皱眉,瞪眼,咬牙切齿,直冒虚汗,冷若冰霜他脸色煞白,始终一言不发。“窝里厢”简直水深火热,他情同坠落沸水饱受煎熬的茶叶,注定的劫难无处可逃。今晚他打定主意,要为“花神”跟他的“老娘舅”豁出去拼了,他下意识地站直了。
娘舅用眼角的余光,瞟一眼那帮爱嚼舌头的茶客,心中不禁又是一声声哀叹。唉,糟糕透顶。他们都是些常客,平日里来来往往的,一个个灵牙利齿,天生搬弄是非的行家好手。外甥囡囡这样子,难免又要传出去多少闲话?做人,顶顶要紧的是要保持低调。他紧张兮兮地四下张望,可他再看看面前外甥虎视眈眈的模样,更加紧张啦。他暗自埋怨:怎么把个外甥,养活得如此这般身高马大呢?重大的失误,这个胡子拉碴的粗野家伙,和他的乳名“囡囡”相比较,简直相映成趣。唉哟,怪只怪从小家教出了问题,牛奶也喂得太多了,活活儿地把这个臭小子“撑”成一头壮牛,牛一样倔强的脾气。这种外甥啊,命定要活活气死“老娘舅”。
“‘老娘舅’啊?”囡囡不得不低声下气地柔声催促,那位呆若木鸡却迟迟不肯挪动地方的娘舅,请他老人家快些为“春天”闪开道路。他正在失去可贵的耐心,并且“花神胡湖”真是越抱越沉。
“嗯,嗯,我说囡囡啊?”娘舅依旧迟疑不决,一对圆溜溜的眼珠子,骨碌碌的闪亮。阴阳怪气,他好似瞬间染上严重的喉炎,一边装模作样地轻轻咳嗽,一边吞吞吐吐地说:“嗯,囡囡你能不能,还是把她送回学校去?或者,给她家里打电话?要不,嗯,把她放在门外,也行嘛。”
“滚开!”囡囡瞪起眼睛,斩钉截铁一声吼,为了留下梦想中的“春天”,他不再爱惜面子了。
“哦。”娘舅答应得可真爽快呀,干净又利落,他那瘦削灵巧的身子骨儿“闪”得也飞快。他是吃准外甥的心思,一轮硬碰硬的较量以后,娘舅他当即战败。在外甥囡囡两道如电目光的逼视下,“老娘舅”乖巧地靠边站立,心有不甘,好一阵扭扭捏捏,眼巴巴望着“幸福的一对儿”与他擦身而过,他情同在寒夜邂逅春天。
外甥囡囡迈开大步向前走,一路上凶恶地逼视他,迫使娘舅不敢再耍“鬼花样”。眼见外甥神气活现的模样,好似怀里抱着刚刚采摘的“雨前”茶叶,气得娘舅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他依旧是不死心的,时刻寻找机会发动偷袭,他要冲他外甥的背影“放炮”。他就这么样亦步亦趋,紧紧跟着他,一路上喋喋不休,低声唠叨,“囡囡啊囡囡,你总得拿出办法来吗?‘花神’一上你的床睡觉……”
“闭嘴!”不得不停下脚步,高声喝断娘舅那些活活要人命的“鬼话”,外甥瞪圆眼睛,恶狠狠地死盯住他。其实,囡囡是生怕娘舅唠叨,吵醒怀里的女孩子。设身处地想一想,这时候若她醒了,难道要再次送她回学校吗?吓人。
仅仅只是想象一下,他就感觉要绝倒。他现在的处境,悲惨并且滑稽可笑。他倒是不怕“老娘舅”再给他下什么“猛药”,天长日久,朝夕相伴,他老早就对他“百毒莫侵”,好像具备了某种神奇的抵抗力。但是囡囡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女孩子深深沉醉,她根本睡得人事不醒。
听见外甥居然厉声叫他“闭嘴”,娘舅又惊又气,隐约害怕,非常伤心。他白白地张大嘴巴,瞪着眼前理亏气盛的外甥,无言以对,束手无策,浑身上下瑟瑟微颤,真是气得要死啦。他咬紧牙关琢磨着,寒夜里的这一幕,果然应验“红颜祸水”的古训。他为他操心到心碎冰凉,到头来,在他的心目中,还不及一个陌路的搭车人?他的心坎上只有“花神”,没有“老娘舅”,男人是一种本能的动物。好吧,好吧,既然外甥囡囡不懂得领情,那他这个当娘舅的,不如就顺水推舟做个整人情吧。到时候,天不由人,“落花流水”的报应在后头。
他发现娘舅的眼中,似有晶莹的泪光闪烁,望上去那么样的冰清玉洁。眼见得家人可怜巴巴的模样,囡囡的心也软下来。他缓和语气,以一种十分诚恳的态度,好言好语劝慰他,说:“我没办法,亲爱的娘舅。她这都是因为,喝了你的茶!你的茶,你知道,对吧?那么你都看见啦。她喝茶喝得太醉了,沉醉不醒。帮帮我们吧,好人!”说罢,他搂紧女孩子,头也不回,大步流星上楼去。那么潇洒透顶的样子,倒像是他原本就名正言顺哩。
“我的茶?‘她喝茶喝得太醉了’?她喝茶喝得太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