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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车,一路颠簸,顶风冒雨行驶在郊野公路上。窗外,细雨纷飞,如烟似雾,夜色朦朦胧胧。微弱的灯火,在远方摇曳,忽明,忽暗,若隐若现,宛若星光闪烁在梦中。女孩胡湖满脸倦意,她斜靠在副驾驶的座位上,小心翼翼地缩着身子。在路上,她一直都乖乖地搂抱着湿乎乎的橙色外套,好像那是一只能够给予她安慰和依靠的洋娃娃,她假想中旅途的伴侣。
雨滴打在车窗上,落雨“淅淅沥沥”,轻柔而又细碎,“叮咚”叩响窗玻璃,悄然拨动彼此的心弦,他们在车上情同风雨同舟。女孩子木然呆坐,出神地望着前方的道路,似睡非睡的样子。车厢弥漫潮湿的空气,她有些儿魂不守舍,自顾聆听秋夜的雨声。
纷飞的雨水,宛如雨幕的碎片,或飘飞,或坠落,在风中晶莹闪亮。她的魂儿携风带雨,一忽儿飞起,一忽儿飘落,依旧迷路,徘徊在水乡古镇深深的雨巷,绕过来、又绕过去地盲目奔跑,仿佛是越挣扎就陷落得越深,看不见巷口温暖的光亮,迟迟找寻不到出路,耳畔却时时萦绕着老婆婆深情的呼唤:“胡湖!胡湖!回来啊?”
“胡湖?胡湖呀,做梦了吧,快醒醒。”驾车人看着她,温和地呼唤她。他怕她陷入白日梦境,容易在雨夜着凉感冒的。
“哦。”她果然情同大梦初醒,眨巴黑亮的眼睛,茫茫然环顾车厢。她分明还打了个小小的寒战,那副狼狈的模样,惹得驾车人轻声偷笑起来。湖蓝色绒线的厚实毛衣,宽宽大大的圆角衣领仿佛一双蝴蝶的翅膀,在女孩的双肩上优美地展开,衬托得她那张娇小玲珑的脸蛋,愈加白皙粉嫩。驾车人看了看身旁的女孩子,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道:“胡湖你,挺倔强的,是吧?在家里,是独生子女吗?”
“嗯。”她没精打采地轻轻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他。女孩的身心,受制于疲倦的束缚,越来越绵软乏力,她懒得开口同他说话。
女孩子困倦的模样,在他看来蛮可爱。驾车人出神地望着她,她仿佛一幅梦幻图画,他的目光已然不能够从她身上移开,不望着女孩子他就绵软乏力,不望着女孩子他就想睡觉,这样子不知不觉之间,车子已经慢慢偏向路边,而他丝毫也不曾察觉。他的魂驾驭不住身,他的身驾驭不住车,“小破车”乘人之危,再度欺凌它的主人,而这位主人是被女人驾驭住了,他好似魂不附体,根本自顾不及。
车轮压过路基,猛地颠簸了一下。女孩子在座位上被惊了一跳,眨眨眼睛望望他。“啊哟,”驾车人已经回打方向盘,然后腾出手来,比划着指了指他自己的头发,十分抱歉地冲她笑了笑,他柔声问道:“嗨,女孩!你头发上,亮晶晶的,那些是什么呀?害得我思想开小差啊。”
闻听此言,她连忙向镜子里仔细瞧了瞧。她那乌黑的湿发间,点翠的细小碎屑,星星点点若隐若现,闪动着翠绿碧蓝的迷人光泽,它们仿佛夜幕下的星辰,一颗颗俏皮地眨巴亮眼睛。
“唉,”她不禁柔声叹息:“那些呀,便是点翠么。”
“点翠?”他迟疑地小声重复,茫茫然晃了晃脑袋,不解地看了她一眼,他鼓起勇气轻声追问:“那是一种茶叶吧?”
“不是茶叶。”她十分干脆地回答说:“点翠,嗯,就是用翠鸟的羽毛,做成的一种头面首饰。是首饰,古装戏里面,旦角戴在头上的装饰品。还不明白?唉,那么你,总归知道翠鸟吧?”
“翠鸟?”他恍然大悟,天真地眨眼睛,开心地大叫道:“啊,是的、是的,我当然知道翠鸟。翠鸟嘛,就是那种在水边捉鱼吃的小鸟儿,对不对?”
她从容不迫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提高声音告诉他说:“传说呢!湖……湖泊,是翠鸟的依恋,它们尽其一生,守在湖边。它们美丽的羽毛,就像是湖水一样的翠绿碧蓝。”
“翠、绿、碧、蓝?!”他一板一眼地轻声重复,越来越听不懂她的话,刹那间他情同深陷谜局,他不依不饶地追问:“嗯,点翠?那么你是说,那些毛儿?小鸟的毛儿?”
“唉哟,”她轻轻摇头,柔声问道:“您有看过昆曲吗?”
“啥?!”他大声反问:“那是什么玩意儿?”
“古昆曲……就是那种,唱起来好像‘咿呀呀咿’的。”她说。
“‘呀呀’咦?!没、没有,绝对没有。我好像从没听说过。”驾车人听得一头雾水,连连摇头,他顿时感觉心也莫名慌张地大肆蹦跳起来,真好像那些“噼噼啪啪”急切敲打着挡风玻璃的雨声。
听着身旁那些狼狈不堪,并且慌作一团的“噼啪”雨声,她忍不住冷冷地瞟了他一眼。她心里呀,为自己这“文化”好不得意呢,那些雨声听起来,更仿佛是一阵“噼噼啪啪”的掌声。
驾车人的神情很是茫然,他活像是个孤苦伶仃在路上迷失方向的人。料不到的,竟然泥足深陷于一个温柔美丽的困境。他的心,挣扎着想要驾驭局面,双手下意识地紧紧抓住方向盘,就仿佛它会忽然地生出翅膀,拍一拍飞走了似的。他的神情很专注,样子像是竭力在思考,他在认真琢磨她所说的“谜语”。
在她看起来么,他此刻的样子有些孩子气。他在她眼中,好像一个容易被驯服的“傻瓜蛋”。她从这一刻开始,觉得他可爱。这个问题,她很久、很久以后,方才慢慢醒悟过来。
一路上,人家女孩子似乎都不太爱搭理他。特别是,关于那些“‘咿呀呀’的什么毛儿”,天哪!明明晓得他根本就听不明白,可她还是勉强为他说了这一大堆美妙动听的废话,也不过是出于客气,这他是懂的。所以他一直都装作认真听讲的样子。他想了又想,怎么也不能够不战而降吧?于是,他努力收拾精力和智力,竭尽全力同她周旋较量,他万分艰难地小声请教她,说:“‘咿、咿呀’,嗯,那个‘翠绿碧蓝’的,究竟是什么‘好东东’?”
“点翠。”她温和凝望他的眼睛,十分清晰地,并且是细语柔声地告诉他说。她那甜美的微笑有诗意,在他看来那么样的意味深长,还有一点点儿“糯”,女孩子分明是以柔克刚。
他当场被她打败,一败涂地,从此以后也一蹶不振。驾车人浑身绵软,神情恍惚,感觉轻飘飘的,他在他的车里失魂落魄,他在路上仿佛瞬间失去方向感。“点、翠!点翠?鸟儿,毛儿,‘咿呀呀咿’,翠绿碧蓝的。”他摇头晃脑地轻声念叨,暗暗下苦功夫,把这些“新概念”小心翼翼珍藏于心。
她琢磨,好像“点翠”这么样高深的学问,她是懒得再教育他了。总不过是一次对牛弹琴吧。她不想再同他说什么了,挺累心的。干脆缩紧脖子,闭上眼睛,她要好好地静下心来,听一听路上那些越来越可爱的雨声。
睡意开始侵袭她,步步为营,它们很有耐心,为女孩布下一张细致周到的温柔罗网。她不抵抗,乐意投降,屈从地歪靠在脏兮兮的尼龙面料的椅背上,打盹儿。迷迷糊糊时候,她隐约闻到,一股子淡淡的味道,正向她悄悄地包围上来,辨不清是混杂了烟草味道的汗臭味儿,还是某种异样的馨香。
她只觉得手脚绵软,身心疲惫,微微摇晃的车厢仿佛一架摇篮,“淅淅沥沥”的雨声,为她唱响一支缠绵悱恻的催眠曲,而她恍若陷于半梦半醒之间,时而浮起,时而飘落。身不由己,她欲罢而不能,她即将滑向梦境。
望着邻座的“睡美人”,驾车人忍不住哑然失笑。他柔声呼唤她,说:“嗨?嗨!别睡呀。这样子可不行,胡湖,你很快会着凉的。而我,会跌落梦乡。那样的话,谁来开车啊?此刻风雨交加,我们俩,可还在路上。”
“噢。”她小声应答,努力睁大眼睛,算是积极响应他的建议。女孩子若有所思似的,凝神望住了前方。纷纷扬扬的烟雨,仿佛是无数舞动的晶莹翅膀,它们密密麻麻从天而降,翅膀的“雨”势不可挡。车子在翅膀的雨中,行色匆忙地穿行,给予人的感觉,那么样的轻盈和流畅,她的心也随之起起落落,纷飞飘荡。她那么样恍惚天真的样子,倒像是刚刚打过一个盹儿,匆忙间醒来,她是意犹未尽呢。
驾车人望向前方,那些起伏拍动的“雨水的翅膀”,让人心驰神往。他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子,试探着柔声问道:“冷吗,女孩?嗯,胡湖呀,我能不能,带你去我‘老娘舅’的店里,喝口热茶?一杯,热气腾腾的好茶。”
老娘舅?是谁呀?她心想,随即眯缝起了眼睛,却什么也没说。
驾车人炯炯的目光,饱含希冀,仿佛是远方的灯火,暖意融融,他默默注视着他的可爱女孩,那个叫做“胡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