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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遗余力的人才能最终活着站在战场上,就算失去双手双腿。活着的人才是胜利者。赌场也是一样的。”
李斯特把剑鞘扔在公爵面前,剑鞘撞击桌面的声音惊破了寂静。
“继续。”李斯特低声说。
“真是最纯粹的赌徒,可你却为什么不喜欢赌博这样充满男人魅力的游戏呢?”公爵赞赏地发牌。
落在李斯特面前的明牌是红桃“九”,暗牌李斯特还如上次那样没有翻开。公爵的明牌是一张黑桃侍从。
“我现在有您的刀鞘,原来的赌注没动。但我太珍爱您的刀鞘了,所以我还是用八千磅黄金下注。”公爵缓缓地重复他的赌注,“八千磅。”
“四千磅黄金和八足龙的剑鞘相当,那么八千磅黄金应该再增加一些赌注了。”李斯特说,“但我的钱已经让这个孩子输光了……”
“加上我的手。”昆堤良咬着牙说。
“不,是加上我的手。”李斯特说,他把左手放在桌上,“从现在开始,我不再动得我的左手。”
“您自己的左手么?”公爵眨着眼睛。
“我自己的。”李斯特似乎懒于解释这件事。
“我可以的!“昆堤良大声说。
他现在已经想不清楚到底是李斯特把他当做工具还是李斯特在保护他,他只是强烈地感觉到自己和这个苍白沉默的男人是一边的。站在同一边的就是盟友。昆堤良就是那种可以伪盟友去死的人,而且并不思考这是否值得。
李斯特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并不愿意接收这个年轻的盟友,挥挥手示意公爵继续发牌。
第二张明牌,李斯特手中的是一张红桃“八”,而公爵拿到了一张方块皇后。连牌在这种赌博游戏中的地位是很高的,最大的一手牌是同花的九、十、侍从、皇后和皇帝,但是几率是很小,多数人还是把希望寄托在两对或者“三条”上,“四条”也是少见的大牌,因为一旦拿到了一副牌中的四张一样的牌,那么对手就绝对不可能拿到附近的连牌。
双方都有连牌的机会,双方的胜率都不打。这就好比彼此都拿着粹毒的利剑,在浓雾中戳刺,刺中对方的几率极小,可一旦刺中就是致命伤。
公爵欢畅地笑了,盯着李斯特的手:“看不清的牌局才是有意思的牌局。你还不准备看看你的暗牌么?”
李斯特摇头,直视公爵的眼睛:“你说的,看不清的牌局才是最有意思的牌局。我跟。”
“大人!没有人玩牌不看暗牌的!”昆提良小声提醒,“看了暗牌你才能知道你的胜算,牌面实在不好的时候要弃掉!”他这时候才忽然想起这位副局长大人是整个翡冷翠闻名的清教徒和嗜杀者,除了杀戮异端,他没有任何生活情趣,赌博这种会成瘾的娱乐自然也远离他剑锋般简单的生活。换句话说,李斯特根本就不会赌博,他的赌技可能是今晚来这里之前刚学的。而昆提良和盖约出于一时头脑发热就赌上了自己的一只手。
李斯特缓缓地抬眼看了昆提良一眼,又低头看着自己质押在桌上的左手:“如果暗牌不好,我能弃掉它么?”
昆堤良一愣。李斯特在第一时间押上的赌注中就包括了自己的左手,这种赌注和世界上其他赌注都不同,因为你不可能赢回它来。公爵说的对,这是战场,因为这种赌法没有退路。而李斯特显然也没有准备给自己保留退路。在淡淡地说完这句话之后,李斯特看似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腕表。昆堤良心里一动,看起来李斯特在等时间。这意味着他仍旧掌握着局面,他或许已经在周围埋伏了人。昆堤良四下打量,但是这渺茫的希望立刻落空了。这个地下赌场是非法的,因此非常隐蔽,它建造在一个年代久远的地窖中,原本用来储存红酒。可见的只有一个入口,被沉重的铁条木门封死。即便李斯特调来一千精锐骑士,也必须通过细长的地下通道才能到达门口,想要打开那扇门至少要一个小时,因为只有队伍最前面的几名骑士派得上用场。
一个小时足够这些异端们杀死他们几百次的。
“赌注是我的右手。”李斯特说着,把自己的右手也放在了桌面上。
作为异端审判局第一线的执行拍,李斯特是整个翡冷翠闻名的剑手。一个失去双手的剑手,下场就像一只被拔除獠牙的野兽,不在有存活于世的必要。而李斯特坦然地赌上双手的时候,眼睛都没有眨。前一盘中他弃了牌,看起来不通赌术又谨慎,这盘中他却像一个亡命之徒般毫无顾忌。
这一次公爵许久都没有说话,而是摆弄着手中的暗牌,那双善变的眼睛渐渐凝重起来。他的气势受阻了,原本他像这张赌桌上的皇帝般纵横无忌,但是李斯特如同一个完全不会赌博的野蛮人那样冲进他的牌局,把节奏打乱了。一个文明人和另一个文明人赌博,首先会赌无关紧要的东西,只有输急了才会玩命,但是李斯特一开始就在玩命。而且那副神态好像根本是在玩别人命,仿佛胜券在握。
公爵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嘴唇有些发干。在这样一圈手下面前,他不能流露出不安,于是他也没有卡暗牌,而是冷冷地拉过一名会计的手押在赌桌上。
“喂!你又耍赖!那只是你手下的手!”昆堤良大声说。
“我说过的,放在桌面上的都是赌注,李斯特先生不愿牺牲虔信的教民的手,所以赌上自己的受,可我不在意这些。”公爵冷冷地说。
虔信的叫名?昆堤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能跟这样的名称联系在一起,事实上他虽然不是异端,却也谈不上什么信仰。他信仰谁,取决于北方教廷给钱多还是梵蒂冈给钱多。整个东方区的孩子大概都那么像,在这个被神和魔鬼都遗弃的街区里,贫穷、饥饿和走投无路与每个生下来的孩子相伴。对于没有乳汁的孩子而言,谁给他们喂奶他们就会叫谁妈妈,谁管那乳汁来自圣母还是夜妖。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李斯特淡淡地说,“你说的,放在桌面上的都是赌注。这两个孩子已经先后把他们的一只手交给我当作赌注了没谁先押后押无所谓,因为这一句我跟全部赌注。您能吧后面两张明牌都发给我么?”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公爵。这个宣告来得太快,在只有两张明牌而且没有看暗牌的情况下他就把全部赌注押上去了。他微微后仰,目光平静,已经当作赌注的双手平平地放在桌上,分毫不动。公爵的手不自觉地按住了暗牌,此时此刻他忍不住想知道自己的暗牌是什么,这会令他对胜负的判断更准确。可触到暗牌的一瞬间他又犹豫了,因为李斯特完全没有看暗牌的意思。只要他翻开这张暗牌,就说明他信心不足了。赌徒必须笃信自己的赌运,他们敢于把成千上万的钱压在“运气”这东西上,怎么能不相信它呢?一旦心里产生一丝怀疑,幸运女神便会抛弃他们。
更重要的是,不能让下属知道他心里生出了犹豫。所谓领袖,不该有“犹豫”这种脆弱的情绪。豢养狼群的人,只能比狼更凶狠。
李斯特对于公爵的神情彼岸花毫不在意,他始终盯着桌上的表,肆无忌惮。那副表情是确信会有援军到来,此刻赌博只不过是为下一刻的杀戮做点热身而已。但是昆堤良和盖约这样仰仗他的男孩都不敢相信援军这种东西了,这个赌场的位置按照东方人的说法是战场上的“绝地”,他们距离地面隔着吼吼的土石层,没有生路。
“您会带我上战场么?”昆堤良把自己的手腕放在八足龙的刃下,又问了一边这个问题,“我叫昆堤良,一直想有一个机会出人头地。”
“我可以带你上战场,但是战场上不只有出人头地的机会,九成的人都死了。”李斯特淡淡地说。
“那也没什么,反正死了的人不会后悔。”昆堤良说,“还有我的朋友盖约,也想一起。”
“你不仅自己选择死路,还要拉上自己最好的朋友么?”李斯特看着盖约。
“昆堤良说的话跟我说的没分别。”盖约吐掉嘴里的竹签,把手腕也放在刃下,而后盯着公爵,“先生,我们这边三个人都下注了,全注,您呢?快点儿啊,我急着去拉屎呢!”
这句粗俗的话是赌场里的小混混用来挑衅对手常用招数,原本盖约不会有胆量用在公爵这样的人身上,但此刻她和李斯特站在一边,他又赌上了自己最宝贵的手。
当你把自己最宝贵的东西都赌上去了,你还怕什么呢?盖约合昆堤良深呼吸,不约而同的感到一阵舒畅,同时微微战栗。真好啊,在这样寂静的夜晚有这样的遭遇,他们在赌桌上有输有赢,这一次眷顾他们的不再是幸运女神而是命运女神。有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亡命之徒都不惜代价。
红桃皇帝·
公爵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