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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即便拥有兵符,也未必就能轻易号令他手下兵马。冥爰羲王若是要制衡冥翳,只怕还要想一万全之策,毕竟后宫之中还有一个王后,聂氏家族的势力也是冥爰羲王心中的一块隐痛。
第四十七章 谁人不言此离苦(二)
第二日,宫中传来消息,冥爰羲王任冥魅为郎中令,负责宫禁安全,并且暂代冥绝掌管京畿卫。此一举,当年有关冥魅素不得冥爰羲王喜爱的谣言便不攻自破。那些人本因太子不得宠而隔岸观火,如今面临突如其来的形势逆转,大有人心攒动的趋势,原本平静的垸城再度陷入混乱危机。
祸起萧墙,必酿内外交困。我曾经的预言终要实现,心里反而觉得惴惴不安。
“我必须将梦舞平安送出垸城。”这是我思索良久后首先要做的事,我不能在这多事之秋将梦舞置于危险之境,如若是我一人,生死已无太多眷恋,可她年少青春,我断不忍眼睁睁看着她掉入火坑。
“那么,公主你自己呢?”阿珊娜轻声问:“她那般对你,你还是难以割舍她么?”
“她是我妹妹。”对我好的,是前生欠了我的,对我不好的,是我前生欠了她的。我没有告诉阿珊娜,一旦父亲起兵,我与梦舞无疑都成了他的拖累,我对他的怨,并未纠结多年难解,是以并不是千年冰寒,非烈火难以消融。心中的伤时时牵扯便是痛,可抬望眼,眺望远方,闭眼沉思,又是儿时一幕幕难以忘怀的温馨。我永远记得他的宠溺,他的纵容,他说,我的梦蝶是世上最美丽的娃娃。
阿珊娜凝视我良久,叹息着一针见血:“王当日同意将梦舞公主带至垸城,他难道就没有考虑到后果么?”
我怆然怒目,心中如烈火焚烧,只激得牙齿咯咯作响。“这就是我所欠她的,你不明白么?”
父亲明知后果却依然将梦舞送至垸城,在他心里他是完全没有顾及这个女儿的安危,而那时节的我,却因为失去了腹中骨肉,整日里郁郁寡欢。什么事只要一想明白,就觉得是难以言尽的残忍与不堪。为了解我心结,父亲将梦舞送到了我身边。我的妹妹那样聪明,她未必没有想到这一层。
“厚此薄彼的代价,总是要有人承受的。”我喃喃自语。
风中传来桂子飘香,香与韵,两清洁,除了蔷薇,我还爱着桂花,翠叶香浮金粟,起看碧天澄似洗,只是古人那一句“十分秋色为伊忙”,让我冷了心,怯了步。
“奴婢去为公主采些桂花,你不是喜爱吃奴婢做的桂花糕么?”阿珊娜想是看出我眉间哀愁,故而笑着哄我。
我轻摆手,“不用了。”这花又能留得几日?秋风起时,这花也就随风飘落了,花落像雪霰,总不免带着丝丝冷淡与伤感,我们又何必为了吃食雪上加霜。“事不宜迟,你随我去见欢颜斋走一趟吧。”
“公主还是要去见她了么?”阿珊娜有些吃惊,因为我的出尔反尔。
“欠下的债,她难道不应该和我一起还么?”只要她能将梦舞安全送走,我和她只怕就真是老死不相往来了。
第四十七章 谁人不言此离苦(三)
人心中一旦存了芥蒂,便觉得即使对面咫尺,也远隔千山万水。不过一隙之隔,笼罩的是怨愤,感觉到的是筋疲力尽,纵是心如止水,淡泊宁静,也在物物轮回中凌乱纷杂。
“我以为你不会来见我。”欢颜,不,应该是明姬,浅浅笑着看我。
我淡漠横了她一眼,素白云裳,薄如蝉翼,蓬松倭堕髻,斜插一枚碧蓝攒心桃簪,一举手便是雍容高华,风情万种。看来,她过得比我好,我有些不甘地在心底嘲讽。
“我的确不想再见到你。”她颈项间突兀的十项自在骨雕项链,幻化成无数针芒,直直地刺进我的双眼,痛彻心肺。
明姬眼里滑过氤氲暗泽,一闪而逝,再抬头时又是温和明媚的笑意。她道:“梦蝶,我欠了你如此多。”
我凝视着她的双眼,深沉的神韵,映进我心湖,再难抹煞。“你何止欠了我一人。”我说得不无残忍,蕴含着快意,这十年艰辛痛苦,皆是因为她。“若不是因为你,我怎能知道这世上的离奇与残酷。”
“残酷?”她哑然失笑:“你我都不是寻常女子,一茶一饭,一期一会,哪里没有残酷?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就像聂霜对聂凤池,你对聂霜,又哪里没有残酷?”
我轻扯嘴角,也曾绝情怒杀,哪里还有白玉无暇,她说得对,残酷之事我何尝又没有做过。“那么,我的母亲呢?她替你将我养大,你们何至于让她送了性命。”指尖颤栗,鲜红如落英缤纷,冥冥月沉,茫茫尘世,那叠像凄冷悬于滚热的眼眶,模糊又清晰,清晰又模糊。
“你是我的女儿,”明姬的目光牵绊而不舍,只在我脸上逡巡。“我谢她对你十年养育之恩,却断不会因为这十年之恩让你受到伤害。”
“那么,你就可以伤害我么?”梅归说过,葬送我婚姻的罪魁祸首,恰恰是面前这个令我爱恨两难的女人。
明姬的泪就在暗影中破碎成潺潺河流,她的隐忍在刹那之间倾塌,飘零的往昔,丝丝缕缕都能汇聚成隐隐的心痛。
“没有一个母亲能狠心伤害自己的孩子。”她道:“我并不知道她是如何得知你的身世,也许是我回爨族王宫时的行迹败露,也许是你父亲的不经意情绪流露,十年母爱错付,你叫她情何以堪?出身宫廷的女人,你道都是表面的温柔贤淑么?梦蝶,她选择你作为报复我与你父亲的棋子,你说,还能让她活么?”
“也是她的命,她毒杀阿罗腹中的孩子,自以为天衣无缝,可是殊不知这便成了她死的理由。”
心头霁雨霏霏,满是抹不去的斑斑伤痕。我红了眼,哑声问:“她爱父亲,你难道没有看出来么?”
明姬凄惶而苦涩地笑:“我怎会不知道?她在不知情的情形下将你视为己出,如果不是因为她爱你父亲,她怎会如此做。”
是啊,我冷笑连连,爱屋及乌。“如果你只是父亲疼爱的妹妹,那该有多好。”
汩汩的泪再度从明姬眼中滑出,仿若荒漠中石化的沧桑,又仿若泣血残阳下的黄昏,如果,如果,可是世间哪里有那么多的如果。
“将梦舞安全带离垸城吧。”我收拾落寞,这里是不能再待了,我害怕再待下去就是沦陷,我害怕我对面前女子的怨与恨,冷漠与疏离在眼泪中土崩瓦解。“她已经没有了母亲。”
“穷我之力,保她平安离开垸城。”明姬拭泪作答:“如果要赎罪,当是我去赎。”
我转身不语,你去赎,你拿什么去赎?十年梦靥,负我的人和事,历历在目,咽泪装欢,淡漠示人,掩去所有的悲苦,现在想来,不过就是简简单单的报应二字。汝负我命,我还汝债,一世因缘,经百千劫。
“梦蝶——”明姬在身后唤住我:“你不打算原谅我么?”
血泪堆积的麻木沉淀在了心底,绾出无数的死结,我突然觉得,我对她存有的已经不是怨与恨,更谈不上原谅与不原谅。
“这一生,我们再见无期。”我与她之间,隔着太多难以忘却的事,比如梦舞母亲的死,比如我身上流着的违背伦常的血,深海纵壑,永难填平。
第四十七章 谁人不言此离苦(四)
“这是你的报复么?姐姐——”梦舞微偏着头看我,迷蒙的眼眸里是掩饰不了的嘲讽,她那两字“姐姐”拖长着声调,由重到轻,像是道尽怜悯:你居然也用上了这般拙劣的报复方式,真可笑呵!
身体失衡,我有一种救人不成反被人逼向悬崖绝壁的难堪与紧迫。搁于胸前的左手,不敢向前伸出,只能握紧了拳,可是什么也抓不住。是啊,这个妹妹,我已经抓不住了,她像一阵风,从我指缝间轻易溜走,然后站在我看得见的地方,对着我的无可奈何恨绝嘲讽。
“你觉得,你值得我报复么?”我哀漠地对着她笑,将她送出垸城的好意被理解为对她的报复,真是可笑可叹。仇恨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心性,我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失败,人算不如天算,我不信命,可是此刻由不得我不信。“十年前,我第一次懂得仇恨的滋味,十年里,我一路拾起仇恨,一路又随手抛弃,因为我不想让你尝到这种滋味。”
“说得很冠冕堂皇!”梦舞冷哼:“你抛弃仇恨,是因为你根本不心痛,说不定,你恨透了我母亲,你巴不得她死!”
我无言地张嘴,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心苦,比最苦的莲心还苦。
“若不是你当夜——长公主何至于知道你与她同父异母的事实,十年前的她何从憎恨你的母亲!”阿珊娜搀了我,忍无可忍脱口而出:“这些年,长公主对你的好是真心还是假意,你难道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