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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云珠呢?”我尽量平复自己的心情,小声地问起与我同住在揽月楼的云珠,她不能有事,不可以有事。
“她是第一个发现着火的,为了冲进屋救你,半边脸已被烧毁。”祈星的目光始终徘徊在我脸上,想确定站在他面前的人到底是不是真正的我。
云珠的脸被烧毁,为了救我。我无力地跪在祈星跟前,木然地仰头望着他,“我要求你两件事,如果你还当我是朋友的话,就答应我吧。”
“第一,今日见我的事,不可以对任何人说起,否则你会有生命危险。
“第二,求你放过卞国丞相连城,只要给他一条生路就好。”
他阴沉着脸,冷然不语地注视着我,复杂之色闪过,“第二个要求不可能,就算我答应了,七弟也不会答应,除非你亲自去求他。因为现在的他才是一军统帅,一切由他说了算。”
“不可以,我不能见他。”我用力摇头,紧拽着他的手恳求道,“你去同他说一句‘归师勿遏,围师必阙’,他听了一定会明白此中道理。”
“参见汉成王。”帐外传来士兵异常响亮的声音,我知道是祈佑朝这里来了,心中暗惊,立刻钻到床底,趴在里面大气不敢喘一声。我不能让他再见到我,否则我会害更多人,云珠因我而受伤,那么祈佑,我怎么能自私地再去招惹他。他是亓国将来的皇帝,他将大展抱负,我不可以牵绊住他的脚步,就让他当我已经死去,馥雅,就永远埋在他心中。这样才是最正确的。
“七弟,战况如何?”祈星的声音很平静并无起伏。
“九万卞军已被我十八万大军团团围住,只可惜他们仍做着困兽之斗,自不量力。”是祈佑的声音,依旧高傲自负,清淡如水,只是语气中似多了一分冷戾与沧桑。忍住想冲出去紧紧抱住他的冲动,眼泪却控制不住地滴落,我只能用力掩住嘴巴,我不能让哭声传出。
祈星沉默了一阵,继而叹气道:“《孙子兵法》中的《军争篇》有这样一句话‘归师勿遏,围师必阙’,生灵涂炭并不是我们此行的目的。”
“你要我给他们留后路?”一声冷笑,阴鹜之气渲染在空气中。
“错了,不是给他们留后路,而是给自己留后路。他们现在已是瓮中之鳖,难逃一死。若是他们拼死搏斗,我军势必伤亡惨重,到时候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你愿意见到这一幕?换而言之,若是放了他们的主帅,剩下的九万大军就如同一盘散沙,我们要歼灭其根本易如反掌。”祈星说的话正是我心中所想,还是他理解我。现在只要看祈佑的态度如何,如若他坚持不肯放手,那么……卞国全军覆没。
帐内安静了下来,最后只剩下轻微的呼吸声。祈佑一定在两难吧,而我,相信他并不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会不顾自己子民的安危,将其推上死路。
我与李副将终于还是安全地离开了亓军,是祈星亲自将我们送走的。路上听他说会在大青山的南处小路让我们逃生,只要连城一离开,剩余的军队都会被他们继续困围,这是他最后能帮我的,他还要我万事小心。
临别前,我对他说谢谢,可是他却未接受,只是说:“你以为这次的事是你一句谢谢就能完的?告诉你,我会要你还的。”
这句话逗笑了我,与祈星在一起,他总是能将我内心最深的难过化解,甚至引得我连连大笑。在心中,我早已将他当做我的朋友,唯一的朋友。
可是,当我再见到连城之时,他的态度却让我彻底失望。他不愿逃,他认为这是一个统帅的耻辱,是懦弱,他说要与大军共存亡。
我用力甩了他一巴掌,周围的将士都看呆了,我指着被困住的大军,一张张绝望的脸,“保存自己,消灭敌人,这是战略的基本原则,虽说‘败’‘逃’是人所不耻,但是你也不能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连城勾起一抹冷笑,讽刺地对我笑,“项羽兵败乌江,宁愿拔剑自刎,无脸逃过乌江。而我连城,又有何颜面逃回卞国去见皇上,面对卞国子民,我如何对众士兵的娘亲交代?”
“那是项羽傻。”我用尽全身力气朝他吼出,眼泪更是瞬间决堤,“他明明可以避其锋芒,保存实力,以待将来,况且他的雄韬伟略明明可以东山再起,而他却因怕面对父老乡亲而自刎,我看不起他。我眼中的男人要能屈能伸,像韩信甘受胯下之辱,他依旧千古留名,谁又小瞧了他?”
也许是被我所说的话所撼动,所有将士一同跪下齐道:“丞相请速速离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连城动容地望着众将士,又望望我,无法言语,而李副将的眼眶早已酸红:“丞相,您可知这位小兄弟可是冒着生命危险潜入亓军,为您求到这样一个机会,您可不能辜负了他,求您速速离开吧!”
他将目光凝至我脸上,目光隐藏着无法言语之伤。我用力将脸上的泪水抹去,紧紧扑进他怀中,用仅剩下的力气抱着他,“连城,你死了我怎么办?!”
我感觉到他的手动了动,轻抚上我的头顶,在颤抖,在犹豫。我已经不能等了,立刻与李副将对望一眼,示意他用蛮力将他弄上马。
几个将士携住连城的双手双脚,将他押上了马,最后领着两万人迅速逃往祈星唯一留给我们的出路。
我深深记得连城在马背上依旧连连回首,望着剩下的七万士兵,他说:“今日阴山之耻,我会永生铭记。总有一日,我会为众兄弟报仇,我要亓、夏两国血债血偿。”他的神色是如此决绝,就连我也被他脸上的寒冷气势所震慑,那份噬血之态,我第一次见。
卞国的十万大军最后只有三万归师,举国同殇,整个汴京几乎成了一座死城,所有人的脸上再也露不出笑容。皇上对于连城的过失也未多加责难,而百姓们,提起卞国丞相皆是长叹一声,无言。而我,在连城回到汴京后整整五日都未再见过他,他在忙什么?有没有从兵败的阴影中走出?
站在阁楼顶的书房内,手中有意无意地翻过《诗经》:“喓喓草虫,趯趯阜螽。未见君子,忧心忡忡。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降。”
读着读着,又想到祈佑。听闻夏、亓两国再次修订邦盟,夏臣服于亓。难怪阴山之战,亓国竟然会来十万大军增援,那么卞国又会处在孤立无援之中,只怕有一日,两国联手攻打卞国,那后果不堪设想。
而这十万大军的主帅是祈佑,看样子皇上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开始慢慢地将兵权转交给祈佑了,那么现在的太子又处在什么样的危机中呢?
我将视线从书中移开,转投窗外,深呼吸一口淡雅梅香,再举目四望,霍然全身一怔,手中的《诗经》掉落至地,我猛将窗户关上。闭上眼帘沉思良久,朝守在外面的兰兰与幽草大喊:“快去拿几块木板来。”
她们闻声而至,在听到我这句话后皆不解地对望一眼,齐声问:“做什么?”
我再次望了望这两扇窗,心底一阵凉意顿生:“把这两扇窗户给我封了。”
“为什么?”她们依旧不解地望着我。
我只是勾起若有若无的淡笑,再躬身将掉落在地上的《诗经》拾起,“这两扇窗户太麻烦,封了吧。”
她们见我不愿细说,也就识趣地未再追问下去,当即就派来两个木匠,将这两扇窗户牢牢地钉死。我双手捧起金猊暖手炉,环抱至小腹前,静静地坐下,“丞相这些天还好吗?”
“不好。”幽草立刻摇头叹惋,眼中净是难过,“自五日前回府后,丞相就将自己反锁于书房,不见任何人,也不吃任何东西。真的好担心,主子会就此一蹶不振。”
“什么,你们怎么不早告知我?!”我倏然弹起,出声训斥了一句。
“我们不忍心告诉小姐您。”兰兰立刻向我解释,脸色也因我的呵斥而惨白一片,毕竟我从来没在她们面前厉色过。“我们都听闻了,此次主子能脱险,全仰仗小姐,我们见您这几日精神不大好,也不敢拿主子的事来烦您。更加以为老夫人能将此事解决,可谁知……”
我放下手中的暖炉,也发觉自己的语气是重了些,就平复心绪,放低声音,“你们太糊涂了,快带我去书房。”
明月如霜,寒雾漫漫,烛映帘栊。
我在书房外喊了半个时辰,里面竟然没有一点反应,我只能出此下策。找来两个高大健壮的家丁,将书房的后窗给撞开。我借着兰兰与幽草的助力,从窗口翻跃而进。
书房内一片狼藉,桌椅皆翻倒,书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