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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我姗姗而到正殿,金碧辉煌的大殿中回响着玉杯磕磕碰碰的声音,来回不断地蔓延着。正中央一鼎偌大的金炉有瑞脑香正冉冉而烧,将一殿绵延得恍如仙境。我昂首而入,越过金鼎正对上太后那风华不减当年的美眸。她起先的凌厉在看见我时立刻闪现出诧异,她放下手中一直把玩着的茶杯,倏地由椅上起身,用不可思议的目光来回打量着我。
对着她的审视,我丝毫未觉别扭,福了福身,“参见太后娘娘。”
“潘玉?”她脱口而唤,随后露出了然的笑容,不断点着头,重复着“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不知太后娘娘光临昭凤宫有何贵干?”我用平稳无波的声音问道。
“原本是有挺多话想对你说的,可是见到了你,突然间发觉很多事都可以不用说了。”她后退几步,重新优雅地坐回了椅子,单手再次把玩着案几上的杯子,“哀家知道你是个聪明人。”
我看着伫立在四周的奴才,突然觉得奴才多了也是个碍事的麻烦,“多谢太后娘娘夸奖。不知娘娘可否屏退左右,咱们也好单独说话。”
她了然地笑了笑,挥手示意所有的人都退下,而我却独独留下了浣薇,因为我信任她。
“太后原本是想来拉拢臣妾抑或是警告臣妾?”我猜测着唯一可能的两个理由,因为我再也找不到有什么好理由能让她移驾来见我。
“目的是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这后宫,将是你的天下。”她的一番话让浣薇摸不着头脑,视线来回在我们之间打转。
“太后谬赞了,我一直认为,掌控这个后宫的应该是太后娘娘您。”不是谦逊虚伪之言,我知道,她的势力早就不止蔓延着这个后宫,还有朝廷。光是手握金陵禁军的韩冥就已经是她很大的靠山了,除非祈佑有心诛杀他们,否则没人敢动他们分毫。
“不不,在见你之后哀家就知道,这个后宫已经不会再受哀家的掌管了。一个女人想在后宫翻云覆雨,只有得到皇上的心,只有皇上才是你最大的靠山。”
“太后,翻云覆雨我不想要,我想要的只是腹中之子能安全地在后宫诞生。太后,你一定有这个能力保住我的孩子吧?”
太后不可置信地盯着我,目光竟含着几分暗嘲,“谁的孩子?”
“谁的孩子不重要,我只要这个孩子活下来。你是了解我的,我说过不会和你争权就一定不会去争,但是如果谁要动我的孩子,我会与她斗到底。”我的声音格外坚定,坚定到我都不认识这样的自己。如今这个孩子已经是我活下来的唯一希望,我只想好好保护他,因为我是这样爱这个孩子,因为我欠了连城那样多。我能补偿的,只有将自己所有的爱放在这个孩子身上,给他我所能给的一切。
这次与太后谈得非常顺利,因为我们都毫无保留地说出了自己所要追求的,我要的是孩子,她要的是权力。这样,我们俩根本没有任何冲突,她没理由来加害我的孩子,我也没理由去分刮她苦心经营的权力。
浣薇同我出来之时已是满满一头大汗,她一直说着:“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她很可怕吗?”
“也只有您敢这样和太后说话。记得一年前,苏贵人仗着自己怀有龙子,竟当面顶撞起太后,太后当场给了她几个嘴巴子,打到她趴在地上,险些流产。刚才您对太后娘娘的态度是放肆的,奴才真怕她会冲上来也赏您几个巴掌,那您的孩子……”浣薇说起当时的情景还是心有余悸,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听到这儿我只是笑了笑,并不多做回答,只问:“苏贵人一向都目空一切吗?”刹那间又想到了苏思云当面阻止祈佑领我住入昭凤宫时的刁蛮劲儿,还有他们两人之间相互的“情趣”。
“是的,皇上真的很宠她,宠到令人不可思议的地步。”浣薇有些感慨地神游着,似乎在回想着祈佑对苏思云的好。
我不动声色地听着她的一字一句,脸上的笑容依旧不变,低着头朝前安静地走了许久,又问:“现在朝中有发生什么大事吗?”
“没什么大事……就是新科文武状元是皇上钦点的。听说,是个十六岁的少年。武功、学识都高人几等,相貌堂堂,很多官员都对他赞不绝口,说是将来定能有一番大作为。”
“十六岁的文武状元?叫什么名字?”
“听说,叫展慕天。”
我的步伐倏地一顿,跟在身后的浣薇差点儿撞了上来,“怎么了?”
“展慕天?”这个名字……似乎在哪儿听过,为何这么熟悉?我一定在哪儿听过……
夜里,一位自称是李太医的人来到昭凤宫为我诊脉,说是以后我的病情由他全权负责。他年约四十,小眼小鼻,胡须满腮覆了大半个脸。他每为我把脉多一刻,神色便忧虑一分。看着他的变脸,我的心跳漏了几拍,头一次我如此担心自己的病情,立刻着急地脱口问道:“我的身子如何?能安全待产吗?”
李太医收回红线,将其缠绕,神色很是凝重,“辰主子,您的体内曾经中过毒,后来又经人诊治洗去大半毒素。”
我收回手腕,暗暗佩服起这个太医,祈佑亲自请来的太医确实有点能耐,“嗯,李太医说得不错。”
“只可惜了,并未完全清除完。敢问辰主子先前服的什么药,竟能如此神速地清除体内潜藏的毒?”他眉头松了些许,但是仍有着止不住的忧虑,难道我的病真的严重到这样的地步?
“每天喝一位郎中为我泡的冷香冰花茶,具体药方我倒不太清楚。”
“这茶倒是第一次听说……”他垂眼,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微臣会尽力诊治辰主子的病,您以后每日要服下臣给您开的方子。要保住孩子,每日切记不可动怒,不可跑跳,不可疲累。如心情压抑之时,去幽静的地方小走,吹吹夏日暖风,放松心情。”
我认真地将他的话一字一句地记在心里,“李太医,那我的病……以后烦劳您多费神了。希望能尽快清除体内的毒,也好安心待产。”
李太医将药箱收拾好,“微臣会尽力的。以后微臣每日早午晚会派人送一次药,辰主子若想保住孩子保住性命的话……务必服下。”
我再次点头,还亲自将李太医送出寝宫,看他投身隐入茫茫黑夜中,我始终未将目光收回。轻倚在宫门之侧,浣薇上前搀扶着我,“主子,睡去吧?”
“我想出去走走。”我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顺着她的力道朝外走去。
夜幕流声碎,群壑鸟栖定,淡雾湿云髻,深竹暗香浮。在昭凤宫游荡了许久,我有些疲累,正想吩咐浣薇回寝宫之时,突然想到了杜莞与尹晶,我好奇地问:“杜莞与尹晶现在何处?”
“在曾经关押先后的碧迟宫。”
我突然兴起,便要浣薇带我去,她稍有些犹豫,随即便领着我朝碧迟宫而去。这条路很漫长,多年后再踏入碧迟宫又想起祈佑母亲死前那幽怨的眼神,黑暗无底的深渊一样,让人不寒而栗。如今的碧迟宫比起当年破旧了许多,残破的屋檐下有即将掉落的瓦片,四周还有挥之不去的腐臭和潮湿的霉味。难道,杜莞和尹晶就住在这样邋遢的地方吗?祈佑,她们毕竟是你曾经的妻子,你宠爱的女子,为何你能这样无情地将她们丢在这儿不闻不问?说起来,尹晶才是最无辜的吧。当年陆昭仪的流产根本是祈佑一手策划,最后打击了皇后,再将罪名嫁祸给尹晶。她或许到现在还不明白,到底是谁害了她。
门微掩着,四处的蜘蛛网随风飘扬着,浣薇伸手将其拂净,再将门推开,“咯吱”一声响,一个黑影突然蹿了出来,凄厉中夹杂着兴奋,“皇上终于要接我回宫了!”
我不禁打了个冷战,浣薇被吓得连连后退,一下躲到我身后,伸出一只手指着那个身影,“主子……鬼呀。”
我凝眸望着那个黑影一步步地踏出门槛,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她的眼睛带着兴奋在我们身上来回打转。在月光的照耀下,将她的脸完全呈现出来——尹晶。
我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竟是当年那个高傲不可一世的尹晶,难道进入冷宫之人都会变成这个样子吗?我正想上前开口询问,又见一个身影蹿了出来挡在尹晶前面,是杜莞。
相较于尹晶衣着的狼狈,她算是正常一些的了,“皇上在哪儿?”她四处张望了许久,没有见到人影,便收回了目光,恨恨地瞪着尹晶,“做梦吧你,皇上怎么还会来……”
“皇上是爱我的,他不可能丢我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