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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的时间,也会觉得奢侈。
因此这一觉睡到了日头过午。她暗暗懊悔,把头探出门外四处看了看,宿舍区这块没人,才出门去卫生间洗漱。房子是临时修建的,盖得有些随便,没有用什么砖头,是水泥浇灌起来的,因此屋子里特别冷,空气很冷,水龙头流出的河水也冷,比冰箱的效果还好。陆筠想,冷水洗面绝对是酷刑,不过,对睡过头的人而言,同样是绝好的提神剂。
她恢复了精神,对着墙壁上的一面小镜子开始梳头。她昨天晚上洗了头,没彻底干之前就倒下睡了,今天的头发简直乱成了一团,怎么都梳不好,边后悔为什么出国的时候不剪了头发,边胡乱地扎了个马尾,然后去食堂吃饭。
过了吃午饭的时间,食堂也没人,几乎是冷锅冷灶,连炊烟的味道都没有了。食堂大叔看到她来,直乐:“小姑娘,我给你留了点。等我热一热。”
陆筠感动得只想叫“大叔万岁”抒发感情。以前觉得枯燥的菜色居然这一瞬间变得美味无比。心满意足的吃了饭,身体也有点温度,她开始在工地上转悠,跟所有擦身而过人点头微笑,远处开山劈地的机声、炮声隐约入耳,江面山顶都反射着太阳的白光,她歪着头想了想,去了试验场。平常这个时候,大家应该都在那里。
果不其然,在门口就听到英汉夹杂地笑语声从屋子里传来。她努力分辨着是谁和谁在说笑,推门而入。
中间的大厅一反往日的空旷,变成了乒乓球运动场。吴维以和那位总是笑眯眯地巴基斯坦工程师毕希古对战,赛事正酣。两张书桌,夹了一块挡板,就是最简单的运动场地。白色小球跳跃不停,三四个人围观,看上去无不热气腾腾。参与运动也是最好的休息方式,乒乓球不单纯是身体运动,更是一种脑力运动。陆筠第一次发现吴维以的乒乓球打得如此之好,不论是防守还是进攻,直板还是反板,几乎是滴水不漏。让观者为之赞叹。
相比起来,毕希古就差得太多了,被打得东倒西歪,满地找球。他沮丧得把球拍放下,伸手擦着头上的汗,心悦诚服:“你们中国人的乒乓球都打得不错。”
吴维以还没搭话,陆筠在旁边插话:“这是我们的国球吗,自然打得好。十亿人民至少一半都能上场挥舞两下拍子的。”
这时吴维以才看到陆筠,大概是因为睡得好,她的精神比平日更好,穿着件深色的格子大衣,衬托得皮肤特别白;头发稍显得零乱,笑起来的两个酒窝,年轻俏皮的感觉,看上去就让人愉快。
他于是忍不住微笑:“睡醒了?”
所以住宿舍就有这个坏处。只要稍加留心,连你睡到什么时候这种私密的事情都知道。陆筠不好意思的一笑,讷讷开口:“是啊,我也没想到一觉睡到这么晚,见笑了。”
“吃午饭了没有?”
“吃了,然后才过来的。”
吴维以略一颔首,握着球拍笑着环顾屋子:“下一个是谁?”
毫无疑问的胜利者口吻。一时无人接声,陆筠看大家的脸色和额头上的汗珠,琢磨着估计所有人都是吴维以的手下败将,不由得燃起跃跃欲试的兴奋:“我来!不过,我好久没摸球拍了,吴总你先陪我练习几分钟再正式开战吧。”
吴维以当然说好。
陆筠把大衣一脱就上场。起初几分钟还觉得冷,奔跑下来,也渐渐找回来以前打球的感觉,也摸到吴维以打球的规律。他左手直板快攻出众,跟他平时的认真性格相得益彰,灵活中透着训练有素的务实打法;她也不差,尤其喜欢打快球,轻巧的白色小球迅速来回,给人一种险峻的美感,看花了旁人的眼睛。毕希古本来是在计算胜负,现在也彻底糊涂了,跟旁人哀叹:“看都看不清楚,怎么统计呢。”
不但他们不清楚,正在交战的吴维以和陆筠也不甚清楚。丢球失球两人早就没在意了,运动起来也看不清对方的脸,更无暇交谈,酣畅淋漓不言而喻,心里有的是一种棋逢敌手,他乡遇故知的快感。
两人的对战非常精采,风生水起,如火如荼。所有到实验场的工程师技术人员都被这一幕吸引过去,大厅里人越聚越多。欢呼声才起又歇,擦边球,扣球,旋球,扣人心弦不过如此。
但不论多精采的球赛,总有结束的时候。陆筠渐渐觉得体力不支,眼睁地的看着一个擦边球凌厉的扫过来,想去救可动作比起球速来到底慢了一步,只得眼睁睁看着小球跳出球桌,在地上弹跳两下滚入角落。此时的她连去角落捡乒乓球的力气都没有,几次感觉到头晕,身体有一种飘忽的感觉。最后扶着桌子只喘气;眼角余光看到,相比她的窘迫,吴维以从容得简直像从舞台上下来,虽然也一样地在调解呼吸,但从容尤在,目光在屋子内扫过,把球拍拍在桌上:“你们来吧。活动一下筋骨。”
陆筠已经坐下,吴维以顺势拖过来凳子坐在她旁边,看到她涨得通红的脸和额角细密的汗珠,忍不住想伸手出去,手腕下意识一动,抬到半空时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陡然停住,转而扶上自己的额头。
“感觉怎么样?”
半晌后陆筠喘息放定,才有功夫开口:“我,我快累死了。吴总,你的体力怎么那么好?真佩服。”
“体力好,是水电工程师必要的素质。”吴维以笑着回答了一句。
话里玩笑的意思他根本没藏,陆筠一时忘记他的身份,把他当成周旭那样,也跟上去一句:“你这话跟我老师一样。反正,反正,我就算我不够格,也还有你吗。”
吴维以闻之会心一笑,又看她一眼:“是啊,还有我呢。不过你能坚持这么久,也难得了。”
陆筠喘气:“那有什么用,还是败在你手下。”
吴维以摊手:“这倒是未必了,我没算。”
“我也是,就想着怎么把球救起来,压根不知道谁输谁赢,不过感觉上,你失球的机会比我少得多。”
“你球打得不错。”
陆筠眯起眼睛:“我是半吊子罢了,今天的水平绝对是超常发挥。”
“你从来都是做得比说得好。”
陆筠身体一僵,想要玩笑着说一句“这是在夸我吗”,可声音却被另一阵欢呼声盖过。抬起头,原来是另一场乒乓球大赛开场了。
那个下午,直到晚饭前整个试验场都是欢畅的,在外人眼地,这也许是苦中作乐,强作欢颜,但实际上,对水电人而言,不论是哪个国家,就是有一种天生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有一种一往无前的英雄气概。
正如那天晚上吃饭时,吴维以说的那番祝酒辞。虽然是只有中国人才过的春节除夕,但食堂做了一番精心准备,张灯结彩,甚至门上还贴了一个倒“福”;与此相比的,电视上的国内的春节晚会五颜六色花团锦锈歌舞升平,华美得不切实际,仿佛另外一个世界。
吴维以看着在座百余人,一张张朴实到了极致的脸,无数的感慨悠然而发:“……我不会说什么漂亮的话,只想说一句感谢。感谢你们在座的每一个人这一年的支持和付出,感谢你们的牺牲和无私,任何一个水电工程都不是某一个人能完成的。你们是这片工地上的英雄!”
陆筠也是心潮起伏。她的感慨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多:对于水电人而言,远离都市,远离熙攘的人群,远离摩天的高楼,远离华丽的橱窗,将美好的年华只投入到水电事业,这是一种近乎自虐的忠贞。
值得吗?
那天晚上闹到凌晨之后才睡。大概是白天睡得太多,又或者酒精在她血液里沸腾,她很久都没办法入眠,披了件衣服坐起来,顺手摸起枕边的书看了一会,困意还没有上来。江水拍岸,声声入耳。心神不宁,干脆离开宿舍,去外面散心。
仿佛水墨山水画一般,所见之处全是大块大块的黑色。只有一间屋子的门下流泻出水银一样的光泽。那是吴维以的房间。她忽然很想见他,脚仿佛不听使唤,朝那间屋子走了过去。
惊讶的是,门却是虚掩着的。透过窄窄的缝隙,简陋的房间一览无余。可以看到他在台灯下伏案而睡,影子在地板上拖了很长,直到她的脚畔。
她觉得奇怪,伸手叩门,半晌没有反应。也许他是睡着了,这么想着,不由得担心起来。看上去他只穿着秋衣秋裤,屋子是没有暖气,而且他今天晚上被人灌酒无数,这样下去费着凉不可。不管三七二十一推门走到他身边,才发现——他枕在自己的手臂上,眼睑低敛,眉梢微翘,面孔沉静如画,是真的睡着了。
她想着怎么才能把他弄到床上去,却忽然看到被他手肘压着的一沓信笺纸。他一直有写信的习惯她是知道的,那时她很惊讶,他也只是说了句“我这人比较跟不上时代。而且有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