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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并没发现不远处有旁观者,好像说完才终于有了痛觉,但也只是虾子似的蜷了蜷身子,然后在满地狼籍中随手扯了件衣服盖住额头。
他一时不知该心痛,还是该觉得可笑,刚一抬脚准备过去,就被程默拉住。
“你一向最讨厌这种事的。”
一句话戳中他要害,让他再迈不了步。
家庭与经历的关系,他对这一些算得上是深恶痛绝。可是安之不一样,她是他喜欢的女子,虽然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何时动的心,但喜欢了就是喜欢了,从此她于他就有了与众不同的意义,他真的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与这些事扯上关系。
那墓园初遇的悲切犹在眼前,那一句无喜无悲的“天堂”犹在耳边,是他了解得太少,还是她掩饰得太好?他一向自认识人很准,但此刻发生在眼前的大逆转,究竟是他误会了,还是他看错了?
“你这个不要脸的第三者,凭什么说这种话?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红衣女子的高分贝再度袭来,程默一把将虞玮韬拉进屋,顺便将那复读机一般的咒骂关在了门外。
“你还好吧?”他将钥匙扔在桌上,看着脸色阴沉的虞玮韬,关切道。
虞玮韬沉默,半晌之后忽然摘下眼镜凝神打量房子。
整一面的落地玻璃窗,占据“半壁客厅”的豪华真皮沙发,将这座城市最奢侈的江景繁华尽收眼底。由客厅拾级而上,越过那片半镂空半剔透的玻璃墙,就是一个超大的浴缸。浴缸下铺满雕花地砖,那砖上的花纹就好像攀缠的蔓草,一直延伸至卧室的圆形大床。
这样独特的布局与精致的装修,加之奢侈的中心全江景地段,以及一度问鼎全市的超高房价,哪里是一个普通工薪阶层有能力购买或承租的?这样颇受争议的楼盘名,与以情调替代实用的风格,又有多少人会拿它当婚房的第一选择?
他甚少这样摘下眼镜仔细观察某样事物,虞玮韬的异常让程默有些犹豫着该不该开口,最后他还是决定实话实说:“玮韬,我是不是一直没跟你提过,宁安之当初是林局介绍过来的人。”
他原以为这并没什么,也就略过不提,现在看来,这里面或许并非什么也没有。
那年暑假之后父母之间发生的种种矛盾争执如潮水一般涌入他脑海,压抑得虞玮韬几乎喘不过气来。程默的这一句话,就像是个秤砣压在了他心上,沉得他当即起身,直想抓住她肩膀,当面问她一个清楚明白。
“如果她真是那样的人,就不值得你去问。”
程默的一句话又将他逼坐回原位。是啊,如果她真是那种将道德底线踩在脚底下的女子,就已是对他最好的讽刺,他又何苦亲口求证,徒然让自己自尊扫地?
作者有话要说:为玉树默哀并祈福,愿从此国泰民安,再无灾难!
难以自拔的,不只有牙齿。
林岫按照约定的时间过来,才知刘婉又来闹过事了。看着安之额头上长长的伤口,他二话不说,旋风似的刮出公寓。
“林岫,林岫……”安之知他一定是去找刘婉算账,赶紧拦他。
又哪里拦得住?林岫的脚步极快,等她追出去,就只见电梯门上的红色数字正一个劲的往下跳,待她追到楼下,他早已连人带车都不见了影。
安之一连拨了好几个电话,都被林岫按掉,打得多了,他索性连手机也关了。她又不知刘婉的住处,心里担心也只能等在公寓干着急。
其实安之倒是理解刘婉的,所以一直选择忍让,只是没想到她的一再忍让反让刘婉的报复愈加疯狂。或许刘婉太爱林岫,才会看不清她与林岫之间除了友情,再无其他。她从未有横刀夺爱之心,林岫对她也未有男女之爱,哪怕他当时说结婚,也不过是悲痛之下的怜悯而已,与爱情无关。
沧桑不过弹指间,能回首却再也回不了身。清扬走后,她与林岫的感情只会更单纯,如果刘婉能明白这一点,事情或许就不会演变至今天这般地步。但不管怎么说,都是因为她,他们才走到分手这一步,所以她始终对林岫怀有一份深深的愧疚。
而至于刘婉,即使她再理解她,也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
林岫怒气冲冲的往大公寓赶。
他一直觉得刘婉人如其名,温婉贤淑,时间久了才发现并不是这么回事。小气、爱嫉妒、疑神疑鬼、无理取闹、尖酸刻薄、歇斯底里……是她最初掩饰得太好,还是如她所说,是因为太爱他才会这般患得患失?
矛盾、置疑、没完没了的争吵,所有一切在她冲到医院辱骂安之那一刻彻底爆发。林岫第一次发现眼前的女人是如此的陌生又可怕,不明白这样的女人怎么会是自己的女朋友?
然而也正因为刘婉的这一闹,得知清扬噩耗后就像个木偶躺在床上不言不语的安之开口对他说了第一句话:“快去……追回她……别再来……这里……看我了……”
他还是来看她,一天一探,风雨无阻。刘婉还是天天跟他吵架,见面吵,见不到面就在电话里吵,等他连电话也不肯接了,她就开始找安之的麻烦,到这一次,居然还对安之动起了手!看着那鲜红的伤口触目惊心的横在安之眉上,虽然擦了药,却还是会随着她一举一动时不时的溢出些血来,林岫心里对刘婉仅存的那最后一点犹豫、矛盾与愧疚也在这一刻消失无踪了。
开门乍见到林岫,刘婉忙堆起笑容。
虽说已经分手,她还是住在林岫的大公寓里,怎么赶都不肯走,被逼急了就一哭二闹三上吊。林岫实在没办法,只好搬出公寓眼不见为净,反倒成了有家归不得人。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
她话音刚落,林岫便当头一盆冷水浇下:“你又去找安之的麻烦了?”
她脸上的笑霎时扭曲成了毒草:“她敢抢我男朋友,我当然不让她好过!”
“我们分手与她无关!”
“你敢说你心里没她?别以为我不知道她当年追过你,现在好了,男朋友一死,就急着找你再续前缘……”
“刘婉!”她要是男人,他一定用武力解决。
他一吼,她就像孩子受到惊吓,短暂的震惊之后,大哭起来:“林岫,我才是你女朋友,我们在一起一年多,你把那个女人看得比我还重,现在为了她还要跟我分手,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他扒了下头发,深感无力:“我说过,与她无关,我们好聚好散。”
他实在受不了她的小心眼与无理取闹了。即便没有安之,她对他的干涉也已经超出了他的忍受范围。
“我不散,我不会让那个狐狸精如愿以偿的。你一天不回来我身边,我就一天不让她好过!”
“你闹够了没有!”
“没有!”她用力抹一把眼泪,咬牙切齿,“我就是要让她身边所有人都知道她第三者的真面目,我就是要让她不好过!”
“刘婉,我原本不想做得这么绝的。”他会选择冷处理,是想时间久了,她无趣了自然会离开,总不可能巴在他公寓一辈子。所以即使她之前几次找安之麻烦,他念在旧情份上,以这种和平的方式作最后一次的容忍,没想到她变本加厉,竟敢做出伤害安之的事来。
一想到安之额头上的伤口,林岫心里就涌起十二万分的愧疚。
青春正好、风华正茂的年龄,人生之舟刚扬帆起航,如锦的前程正在前方,生命却过早的消逝了。生死离别,在林岫过去的27年里,不是没体会过,然而人生的无常与多舛,他从未有过这般深刻又痛苦的认识。所谓命运,原来就是这般,前一秒还在相谈甚欢,下一秒已是天人永隔,再如何不敢置信,永远改变不了结局。
清扬的死,让他第一次觉得生命可贵起来。就像青春远走的人才会感叹年少时的无知放纵一般,原来都是一样,身在其中、满手挥霍、浑然不知,直到有天两手空空,才明白那些从手中溜走的东西,永远也回不来了。
他永远不会忘记清扬走时是如何的不舍,所以用尽最后的力气,反反复复的将安之托付给他。从那之后,安之于他,再不仅仅只是同学、朋友、兄弟,或是责任。
这个叫宁安之的女子身上,从此连结着一个叫李清扬的生命。而他不仅没保护好她,还连累她被身边人一再欺凌伤害。
“月底之前搬出这里,下月我会将房子寄卖。”他一把推开刘婉扑上来的身子,冷冷道,“如果你敢再骚扰安之,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林岫,你不是人!”
刘婉扔出的烟灰缸重重砸在门上,摔落在地裂成数片。林岫又是风一般甩门走人,无视身后一地的破碎声。
犹记得那年岁末,也正是这般萧瑟的冬天,他第一次将刘婉介绍给安之和清扬认识时,安之就说刘婉长得像王殊华。安之没有说错,刘婉只是长得像王殊华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