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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她可是北方人?”
“对啊。你接过几次电话?”
“记不清了。近来两个星期里,她打过好几次电话来,我接过三次——也许四
次、五次。有一次徐先生不在家,我问她是谁,她说姓秦;我问她什么地方打来,
她不肯说。她说话是北方口音。”
“你可知道,她有没有到这里来过?”
“不知道——也许她来的时候,我恰巧出去了。”
“关于这个女人的事,你还有什么话告诉我?”
“晤,我想想看。……记得有一天徐先生还没有回来,这姓秦的打电话来,接
话的是赵太大。后来,赵太太向徐先生取笑,说他另外有一个女朋友。徐先生不承
认,说她只是一个舞场里的舞女,毫无关系。”
“还有呢?”
“没有了。先生,我的话句句都是真的:我实在不曾跟他通同,我没拿他一个
钱。先生,你能不能担保我——”
霍桑忽然举起一只手,阻止他继续说,一边伸手到皮包里去弄了一弄,随即把
皮包盖好,马上旋转身来。
他接口道:“好,好,只要你说的话都是实在的,我一定给你担保。”他的眼
珠炯炯转动,显示出他的神经又在紧张起来。“包朗,现在得打一个电话给汪银林
了,让他来作最后的料理——且慢,我想起来了,还有一种要证还没到手。”
我问道:“是不是他的那支手枪?”
霍桑摇头道:“不是,手枪一定在他的身上,此刻还没有希望。我想找的是那
一颗打死苏崇华的枪弹。”
“这颗子弹,汪银林早晨在这门外的人行道上找过,我也瞧过一瞧,没找到。
你此刻又到哪里去找?”
“据我料想,子弹决不会留落在人行道上,它也许射到了铁栅栏里面,或者竟
穿到了隔壁裕成布号里去——”
他说到这里,突然停止,定了目光,侧着头,像在倾听什么。我留神一听,觉
得有汽车声音停在门前。霍桑立即旋转身去,提起了皮包,向我挥一挥手,似乎叫
我快走。我也明知一定是徐之玉回来了。霍桑所以急于要走,分明他此刻还不愿意
和他会见。我急忙伸手握住了餐室门上的门钮,打算从后门里出去。不料杏生奔到
了我的面前,把身子堵住了门,不让我开动。
“先生,你们不能走!一定是警察们来捉我了!”
我虽知道杏生阻止我们是出于误解,但一时间我不知道怎样解释。霍桑也紧蹙
了双眉,显得进退两难。这时我听得盘花铁门上开锁的声音;更一刹那,门也给开
动了。
霍桑忽然坚决地说:“也好,包朗,坐下来。我们和他见见面也不妨。”
第十八节 可怕的声音
我听从了霍桑,放了门钮,在一只椅子上坐下来。霍桑也把手中提着的那只皮
包轻轻地放在半桌的底下,也重新坐下,他的面部还是镇静如常。
花玻璃门上的开锁声音又透进了我的耳朵。杏生仍用力堵住了餐室功门,张大
了眼睛,显得十分惊恐。
霍桑低声说:“杏生,别慌,你也坐下来吧。”
“杏生!杏生!”徐之玉在餐室外面呼叫。同时我又听得办公室门的开动声。
杏生本来没听从霍桑的吩咐,依旧把身子靠在餐室门上。徐之玉的呼叫声使他震了
一震。他的惊异的目光在霍桑和我的脸上瞥了一下,似乎他觉悟到刚才霍桑所说徐
之玉被拘留在警厅里的话并不实在,他已经受了我们的欺骗。他的嘴牵了一牵,便
用力将餐室门拉开。
“徐先生,我在这里!”
数秒钟后,那位漂亮的教授就出现在餐室门口。他仍穿着那身阔条纹的白哗叽
西装,头上的美发照样乌油油地发光。他胸前的那条灰色蓝条纹的毛葛领带,还是
我在早晨所瞧见的那一条。他骤然间瞧见了我们两人,显然出于意外,但是他并没
有丧失他的自持力,依旧坦然无事地跨进门来。
“唉,霍先生、包先生。”他微微弯了弯腰,脸上带着微笑。“你们两位在这
个时候光临,我真没有想到。失迎了,抱歉得很。你们来了多少时候了呀?”
霍桑也带着笑脸,点了点头。“还不久,大概有一个钟头光景吧?”
徐之玉的眼光闪一闪,说:“劳你们久待,我很不安。……杏生,你怎么不打
个电话给我?”
杏生在霍桑的脸上瞥了一瞥,吞吞吐吐地答道:“这位先生说,你——你在—
—”
“我在什么?说啊。”
“他说你在警察厅的拘留所里!”
这一句话,我料想会做爆裂的导火线,但是事实并不如此。徐之玉一边靠着餐
桌的边和霍桑面对面坐下,一边摸出他的金质弹簧的外国纸烟盒来。
他斜眼着霍桑,说:“霍先生,你这句话倒有趣!”
霍桑也笑着应道:“晤,原是一句笑话啊。”他也照样伸手到衣袋里去,骄傲
地摸出他的国产的纸烟盒和打火器。
我仍靠门口坐着。我自认没有这两个人的镇静,故而想不到吸烟。杏生站在餐
桌的一角,垂着两手,眼光只在霍桑和徐之玉的脸上瞧来瞧去。
徐之玉烧着了纸烟,说:“霍先生,你构造得出这样的笑话,真是富于诙谐天
才的!”他的语声中仿佛带着锋利的针尖,听了很觉刺耳,霍桑也冷冷地答道:
“不敢当,承你谬赞。假使我遵守‘礼尚往来’的老话,也不能不恭维你一声,你
倒是富于设计天才的!”
词令战已经开始,局势在逐步紧张。为了谨慎起见,我暗暗地把我的右手伸进
了黑纺绸长衫的衣袋。室中静下了。他们两个人的烟雾各自在空中盘旋着,又慢慢
地相互纠结在一起。这使我想起了神怪小说中教主们互相斗法的神话。
徐之玉吩咐道:“杏生,去给我预备洗脸水。”
杏生分明抱着满腹狐疑,想模一摸底,但是又不敢不听命令。他走出去时,随
手把餐室门拉上。室中只剩下了三个人。以二敌一,我们方面显然占着优势,但是
我觉得我神经上的紧张仍没有丝毫放松。
“霍先生,今夜枉顾,有什么见教?”
“我是特地来慰问你的。你的左臂上的伤势怎么样了呀?”霍桑吐出一口烟。
徐之五的眼珠转了一转,两条浓眉也掀了一掀,似在辨别这句答语的含意。
“承情得很,我的伤大概可以平复了。我想霍先生的来意不见得是专程慰问我
吧?”
“的确是的。我希望你能把你的伤臂给我瞧一瞧,我才能安心。”
“你太关怀我了!现在,我已经不觉得痛。”
“虽然,我怕那刀口没有消过毒,不清洁,可能有什么细菌染到血液里去。那
是会发炎的,还可能酿成破伤风,你不能轻意。”
徐之玉的嘴唇角上的强笑立刻消失,他的脸色沉下厂,眼睛里射出异光,但仍
没有惊慌的神情。
“霍先生,你弄错了。我是给枪弹打伤的啊。”
“喔?我说错了?”霍桑突的瞪大眼睛,假装着疑惑的状态。“尊臂是给枪弹
打伤的吗?不是刀伤的吗?喔,我可有些怀疑。”
“霍先生,你怀疑什么?”
“因为那枪弹明明是从外面穿过了玻璃窗,直接射进板壁里去的,我想不出它
怎么会伤你的臂膀。”
“这很容易明白。我的左臂膀就是在枪弹穿过了玻璃还没有陷进板壁以前被擦
伤的啊。”
“喔?那怎么可能?无论你的本领怎样高强,我决不相信你会有神怪小说中分
身术。”
“晤,什么意思?”
“因为在那个时候,你自己还站在这屋子外边的铁栅外面哩!”
徐之玉的神态突然变异了。他的脸色白得异常,那当然不再是雪花霜之类的成
绩,他的额角上略略蒸出了些汗珠。这是他走进餐室以后第一次出现的惊惶状态。
他把纸烟夹在指缝之间,他的右手慢慢地伸进他的柳条哗叽的裤袋里去。这举动告
诉我他身上的确带着手枪。我的右手握住了衣袋里的手枪,食指也扣在枪机上面。
霍桑却毫无准备,仍自顾自地吸烟,连眼光都不注视他。
徐之玉说道:“霍先生,你的话我完全不懂。”
霍桑答道:“你不懂?嘿嘿嘿!这叫做聪明一世,懵懂一时。好吧,我可以说
得明白些。我以为你在门外开了第一枪以后,略略耽搁,又站在铁栅外面,瞄准了
那只有白套子的空沙发的左边,接连开了一枪。那时候你不是还站在铁栅外边的人
行道上吗?我知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