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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母点头道:“上次回来也是三年前的事了。”
表舅的封底离京不算近,一来一回也要十来天的车马颠簸,三年前他们回帝都的时候也按规矩进宫来向我请安,我记得那时他们的儿子方瑞刚刚满月。
“这次可带了瑞儿回来?”想起我那可爱的小表弟,我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舅母笑容也柔和了三分,艳丽中添了些许暖意。“瑞儿也跟来了,只是因为车马颠簸,尚未恢复过来,担心他御前失仪,今天才没带他进宫。”
“舅母过虑了,瑞儿是孩子,寡人岂会怪他?不过他年纪尚小,这一路车马劳顿的,怕是不大经得住,多休息几日也是应该。若身体有什么不舒服,便到太医院吩咐一声,请个脉查看一下。自家人,无需多礼。”
舅母含笑应下了,我又让小路子张罗宴席,留着舅母在宫里用饭。饭桌上提起表舅,她倒是一点不悦之色也没有,笑容自然。“方准这人,没点上进心,亏得陛下抬举他,委以重任。之前听说他上小秦宫,却是我对他有所误会,如今澄清了误会,便无他事了。”
我摸了摸鼻子,笑眯眯地说:“如此便好,如此便好……”心想,定是裴铮编了什么谎言骗我舅母,帮表舅逃过一劫了。
“封地此去路途遥远,舅母进京一趟不容易,恰逢寡人大婚,舅母便多呆些时日,待婚期过了再决定何时回去吧。”我挽留道。
舅母爽朗笑道:“妾身听说陛下即将大婚之时,便没有想过那么早回去了!陛下的婚事,可不只一个人在等啊!陛下若早些将婚事定了,怕是皇子也和瑞儿一般大了!”
我呵呵干笑,暗地里抹汗——越发有种被裴党包围的恐惧感。
莲姑、表舅、舅母都在我面前替他说好话,裴铮到底收买了多少人啊!
舅母这时才想起什么似的,拍了下手笑道:“险些忘记了,方才在裴相府上,他托我给陛下送点药。”说着回头将侍女招来,取来一个小纸包交与我。
我闻了一下,是几味草药,不大分得清是什么药,便皱着眉问舅母:“他可曾说这药何用?”
舅母答道:“裴相说,是治风寒之用。”
我奇了。“可寡人并未得风寒啊。”
舅母笑着说:“妾身看陛下也不像得了风寒,倒是裴相风寒刚刚痊愈。怕是裴相自己得了风寒,便也怕陛下染病,所以殷殷嘱咐妾身送药。其实这时节哪里那么容易染风寒,难道裴相是怕传染吗?可陛下又不曾与他接触,哪里就会传染到呢?”
我面上一点点发烫……
想起昨日床榻之间,他那样那样我……当时,他怎么就不想周全了……
我看着表舅母那双精明的眼睛闪烁着狡黠的笑意,深深怀疑——她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相思
与舅母闲话家常时,忽听她感慨起当年与其父同殿为臣者,如今已所剩无己,我这才想起一事,心中一动,笑问道:“寡人记得贺敬任大司农之时,与金家素有交情,在地方任职的时候,与表舅也颇有来往?”贺敬任职之地与表舅的封地相去不远,那地界上高过他们的官员皇亲寥寥无几,平日里走动拉关系,于仕途总有帮助。
舅母忙答道:“不过是些官场上的虚礼。”想来贺敬惹官非,她也怕被牵连了,于是又道,“贺敬为人一团和气,官场上八面玲珑面面俱到,平日里便常在府里宴请周边官员。”
我笑着摇头:“这听上去,还真像个贪官。寡人幼时在宫里见过他几次,倒是个中规中矩的官,出了帝都就天高皇帝远了。舅母也在帝都长大的,贺敬与金老将军同殿为臣,那时候贺敬为人如何,舅母也该略有所知吧?”
“这……”舅母犹豫着顿了下,道,“当时贺敬与家父有过往来,妾身也只是见过他几回,说不上了解,倒是与他的小儿子贺兰聊过几次,交情尚可。”
“那舅母应该知道,贺兰此时正在宫里。”我故作随意地一提,暗中打量着她的神色。贺兰比我大不了几岁,比舅母也小不了多少,我原以为舅母此来只为表舅,看来不止于此。
听我说起贺兰,舅母的神色微动,又笑道:“妾身嫁与侯爷之后,便未再见过贺兰了。后来在封地虽与贺敬有过几面之缘,但因贺兰在太学府求学,便也没有机会相见。如此算来已有八年了……八年前,他还是个小小少年,在帝都子弟里,少见的灵秀聪颖。”说到此处,舅母几不可闻地低头一叹,轻声道,“真是物是人非了……”
可怜的表舅……其实舅母来帝都,是为了贺兰吧……看她神色,或许是将贺兰当成弟弟那般疼爱,一听贺兰投案,立刻便赶来帝都。表舅吧,那是顺手的……
亏得表舅一副走投无路的窘迫模样,却也和我一般是自作多情了。
“寡人与贺兰见过几次,一双眸子清澈明亮,确也不像包藏祸心之徒。贺敬贪污一案虽是证据确凿,但贺兰若能协助查案,自可将功抵过。”
舅母听了我这话,微微松了口气,微笑道:“陛下心善,明察秋毫。”
“不如寡人陪你一起去看看他?”我提议道。
舅母听了,喜道:“妾身与他多年未见,若能让妾身问他几句实话,或许有利于案情进展也未可知。”
我微笑点头:“甚是甚是。”
我自觉得是个善解人意的大好人啊……
裴铮前日提醒过我将贺兰送回囚室,因时间紧迫我还没来得及,因此贺兰依旧住在女官署附近的院落。女官署在后宫边缘,比邻百官办公之所,左近便是内阁办事处文渊阁。此时时间尚早,官员多仍在职,走近女官署的时候便看到不少人在忙碌,见到我都停下来行礼。
我看了一眼他们背上的东西,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当先一人弓着身答道:“回陛下,宫外今日刚送来一批烟火,裴学士称放在官署后面过于危险,因此命我等搬往别处。”
烟火……想来是一个月后的婚典用的。
我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下,转头对舅母道:“贺兰便住在这里了。”
舅母走在我左后侧,笑着问道:“裴学士,是裴笙吧?妾身记得裴笙与陛下一样年纪,当年在帝都也见过她几回,着实是个伶俐的姑娘,却不知怎么回事,到如今还待字闺中。”
难道她也和寡人一样有个不敢喊出口的名字吗?这年头,太多红线错搭了……
我低低叹了口气,引着舅母进了贺兰的小院,早有宫人前来通报让他迎驾,但贺兰面色苍白,有些摇摇欲坠的样子,似乎有病在身,我忙免了他的跪礼。
舅母性子爽直,虽是努力克制,却仍难掩激动,声音微颤:“怀思,你可还认得我?”
贺兰双眸微眯了下,疑惑地在她面上凝视了半晌,终于想起什么似的,湿润了眼眶,不敢置信望着她:“如意……姐姐?”
舅母哈哈一笑:“算你小子有良心,没把姐忘了!”说着却又哽咽了,“你怎么还是一副病弱样……”
贺兰红着眼眶,因顾忌着我在这里,不敢上前,强装镇定微笑道:“这两日不知怎的身子困乏,今日精神已算好了。”
我心想,可能是之前被关在囚室里不见天日的缘故。
舅母抬手拭了下眼角的泪花,想对他说些什么,想起我在场,又转头对我道:“陛下恕罪,妾身与贺兰多年未见,失态君前了。”
我微笑着摆摆手,道:“无妨无妨。你们慢慢聊,寡人有事去一趟女官署,便不打扰你们叙旧了。”
寡人实在是善解人意得很呐……
出得门来,我又想起裴铮说过,贺兰知道一些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有多重要的秘密,假如裴铮没骗我,那贺兰到底知道了些什么?如果贺兰自己都不知道重要性,会不会……他尚未告诉过苏昀?
唉,那裴铮又是如何知道的?
一头雾水啊一头雾水……
我摇着头进了女官署,乌拉拉跪倒了一片,我挥挥手让她们散了,又领着裴笙到一边的小房间说话。
“笙儿,有件事我一直没有问你……”我顿了顿,犹豫了一下,觉得此事终究得开口,便还是接着说,“我只知道你和裴铮幼时与父母失散,父母原为乐师,具体如何便也不大清楚了。下月是我、我和裴铮大婚……按理说,应双亲在列,至少也应有个名字,但裴铮一直没有提起……”
裴笙眨了下眼,与裴铮相像的双眸闪过笑意。“裴笙代哥哥谢过陛下。”
我面上一热,支吾道:“谢、谢什么?”
“谢陛下关心哥哥。”裴笙浅笑。
“这不是关心,只是循例一问……”我无力地辩白,“你别告诉他……”我也是收到老混蛋七日后到帝都的消息,这才“顺便”想起裴铮的父母。
裴笙轻叹了口气道:“与父母失散时,哥哥十岁,我才两岁,许多事都不记得了。哥哥说爹娘都已罹难,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