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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遵命。”若风急忙屈膝跪地,掌心钻出一手的汗。
“漏出去一个字,本宫定会让你生不如死。”怀仪浅笑,然后转身将跪倒的宫女轻轻扶起。“方锦,看来这场戏,异常精彩呢。”
大牢之中,宋翊鸢攀扶着木栏挪动着身体,毫无知觉的双腿此刻变成了最大的累赘,她尽力挪向南宫,少年利索地拔出肩胛之上的金针。“是否感觉好一些?”收拾着利器,南宫问道。
“好得多了,至少使得上力气。”祛了毒,虽然挑断筋脉的双腿似是报废,但至少双臂可以灵活运动,宋翊鸢打心底庆幸自己保住了两双手。
南宫有些惭愧地看了看少女:“姑娘的筋脉,在下怕是,无能为力。”
宋翊鸢一愣,随即笑了笑:“何妨,能捡回一条命还靠南宫公子相助。”听少女称呼自己的姓氏,南宫不禁浑身一颤,然宋翊鸢仿佛是看出了对方的顾虑,轻笑道:“这几日听锦娘这般称呼你,当日见三皇子身中奇毒,不免猜想湮华殿内的司药公子是位人物。倘若翊鸢没有猜错的话,公子应是当年南宫一族的幸存者……”说道“幸存”二字,宋翊鸢不禁恼悔自己用词不当,勾起对方伤心事。
“姑娘说笑,当年是在下爹娘有幸逃脱死劫,那时尽离并未出生。”少年脸上倒是毫无愠色,从衣袖之上扯下一块布条,将宋翊鸢上臂较深的伤口小心包好。
“今天气色不错,”方锦踱步而来,便在木栏之前坐下,“宋姑娘看起来好的多了。”
“也不看看是谁的技术高超,”南宫见方锦过来,免不掉损上两句,“这几日见你和词公子好生缠绵,是不是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啊……”少年说罢一吐舌头,坏坏地笑了起来。
方锦好笑地戳了一下南宫的额头,“是与不是干你何事?”见南宫不屑地瞥了瞥嘴,方锦轻叹:“那日宋姑娘说搭救二公主,这才是真正的无能为力。”
宋翊鸢眼神一暗,苦笑着应声,便不再说话。良久,少女似是想到了什么,“锦娘可是盐城人氏?”
“正是。”
忽的想到出事前夜言默紧急召自己进宫,躺于锦盒中央的那枚红玉,宋翊鸢皱眉:“锦娘家中有哪些人?”
“家父家母,一位长在下两岁的哥哥,一位嫂子,还有兄嫂的子嗣——不过十年前故土瘟疫,在下的亲眷无一幸免。”轻描淡写地应答,自十七岁离家,一别竟成永远——但较真双亲健在,自己恐怕也不会回乡省亲吧。
少女似是疑惑:“锦娘可是令尊令堂亲出?”
方锦一愣,随即莞尔:“这怎的有假?当真血脉之亲。”
回想起那夜言默告诉自己的探听消息,宋翊鸢陷入深思,“先皇曾于盐城微服私访之时临幸邻国嫁作人妇的大慕公主慕白巾,并将玉玺宝珠以作信物相赠”,然而慕白巾名中所含“白”、“巾”二字恰巧为“锦”字拆分,虽说与野史记载的年岁有些相差,但毕竟是百姓口耳相传的趣闻轶事,一两年的时差亦是难免——难道一切都仅仅只是一个巧合?
锦娘 正文 【46】易主
清宁宫中,余玉一袭白麻,太子的暴毙使得这位正后焦痛无奈——焦的是太子薨东宫必将易主,戌怀帝本来子嗣便很稀少,二皇子英年早逝,如今正太子急疾丧命,这继承之位便稳稳地落入三皇子之手;痛的是她余玉身子骨阴虚,自然无力再要孩子,如今白发人送走黑发人,膝下仅有一名公主,然而宫中女眷自然是不能为自己孝顺晚年的。掌中丝帕湿了一回又一回,整个人仿佛被吸空抽干,余玉跌坐在凤榻之中,形如枯槁,面若死灰。
而另一面,其春宫中却珍馐满桌,堂上主人怡然自得,虽说穿着一身白素,瞥见若风端上的精致糕点,怀仪丝毫没有悲伤的意思。少女挽了挽袖口挂下的白苏,起筷夹上一片腊肉,细细地享受起来。“若风,赐座。”她招手,将若风召到跟前,漾着笑让侍官一起用膳。
“若风不敢。”循规蹈矩地低首。
少女酒到兴处,不见愠色:“今日无妨,此乃……大喜的时日……”稍显轻弱的句子,若风浑身一颤,面容一紧,稍作矜持,侍女还是按着主子的吩咐动了一下筷子,含上一片清脆的黄瓜。“要不了一两天,本宫就可以好好提拔你了。”怀仪半红着脸颊,狡谐地笑着,身边的女官只顾低着头,“本宫让你办的事,可都稳妥?”
若风轻声答道:“一切安好,不见血光,不落人头——公主便可达成心愿。”
少女凤眸一勾,“很好。”她放眼半圆的夜空,稍显阴冷的夜晚飘着几丝惨淡的云,使得这半轮月色几多朦胧,偶尔浮过一朵厚云,半掩着夜月。怀仪眯着眼,“该来的,就快要来了……”
“不好了!不好了!”一个宫女急匆匆地跑到清宁宫,宫门槛子将人绊了个踉跄,连跑带摔地跪倒在余玉跟前,“不好了,皇后娘娘……不好了……”
“歇口气再说。”余玉淡淡地瞥了堂下的小宫女一眼,这宫中奴才慌张样子也不是一次两次,沉浸在丧子悲痛之中的皇后显得疲倦不堪,发丝凌乱地散在一旁,沉痛的打击使得这位正宫娘娘懒于梳理凡尘。
禀报消息的宫女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双颊通红,脖颈几乎绷出了青筋,瞪大的眼珠中尽是恐慌,与堂上之人的淡定若素形成鲜明的对比,她断断续续地通报着骇人的消息:“娘……娘娘……陛下……陛下……”
嗯哈了半天没有缓过神来,余玉拂去遮挡视线的发丝,杏眸一怒,厉声呵斥道:“陛下怎么了,快说!”
“陛下……”宫女猛咳了两三声,“陛下快不行了……”
“什么?”玉手惊拍茶桌,震得桌上杯碗一阵颠簸,踏着金莲急急地下了榻椅,周遭侍女连忙拿来外衣为余玉披好,女子指骨发白,双唇微颤,“来人,速速摆驾!”
一时间皇城倾动,素麻漫天,天和宫中回荡着低沉的哀吟,余玉下了软较,微晃着身子迈入皇帝寝宫,整座宫殿显得阴冷难耐,偶尔窜入鼻腔的几丝血腥使得皇后一阵干呕。锦床罗帐之前,太医院的官员规规矩矩地跪成两排,颜面贴着大地,听闻太监那一声尖细的“皇后娘娘驾到”,众臣亦只是齐声请了安,未曾抬头。一旁跪着三公主怀仪,少女双眼漾着泪,仿佛一个摇晃就会使那眶中清泪流淌而下,“父皇……”少女呢喃地叫喊,嘶哑的嗓音让人揣摩着方才历经过怎般撕心裂肺的叫嚎。
床上男子终究没有睁开眼,发青的面庞僵硬地摆出一个笑容,握着怀仪的手一松,重重跌落,“父皇!父皇!”少女惊恐地睁大了眼,悬在一线的泪珠沿着脸颊的弧线滚落,“父皇!”她俯于戌怀帝胸膛之上,颤抖着叫喊着,崩溃的泪涕缠着一线,挂落在肩胛之上,“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啊!”搂住尸身的左手迅速探到脖颈之处,食拇双指稍稍用力,却不见经脉反响,少女背着群臣浅浅一笑,眼眸中却还涓涓不断地涌出热泪,怀仪起身转向群臣,眼角的余光瞥见蓬头垢面的余玉。她高声而问:“福太医,这是为什么……”扭曲了最后一个尾音,似是有那么一分泣不成声的感觉。
跪在众太医之前的老人频频叩首,不禁老泪纵横:“陛下与太子殿下……殊途同归,黄泉再见啊……”周围的人自然知晓这“同归”之意,前几日太子暴毙,因验不出死因而被称作“咒怨巫蛊”——众医细查尸身,戌怀帝亦毫无外伤,然双颊发青,下肢渗出稠腻的汗液,“老臣前些时日为太子殿下送行,见太子殿下亦是这般惨相啊……”福太医抖着声线,生怕怀仪怪罪自己。
“启禀三公主,”跪于众太医右侧的男人微微仰首,怀仪斜睨了那人一眼,熟悉的面孔让少女暗暗扬起一段嘴角。男人似是怨愤地转向立于另侧呆若木鸡的皇后,然后向着余玉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娘娘可真是蛇蝎心肠,”语气嘲讽悲酸,早亦无视自己以下克上,“太子殿下暴毙,娘娘寝宫之中可是藏了一只布娃娃啊。”前几日从清宁宫搜得画有太子昰朗之名的咒毒布偶,圣上虽然恼怒,但也坚信虎毒不食子,并未将皇后定罪。
“血口喷人!”余玉见跪下男子相貌堂堂,却如此是非不分,不禁怒而斥之。女子抖着小臂,纤纤细指直指男人:“本宫,本宫怎么可能害死亲生儿子!”面对群臣那怀疑的目光,虽说隐忍不敢猖狂,但依旧在余玉的伤口上撒了把盐——本因丧子而神色恍惚的皇后被这般一击,软软得跌靠在一旁,“不,”她喃喃,继而咆哮起来,“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