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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瑛从侍者手里接过一盏茶,品了一口说,字大罪大,罪大字大,大字的都是必诛灭九族的。
道衍说:“噢,是这样。”
朱棣叫:“小保子。”李谦应声进来,朱棣吩咐说:“把陈先生先安顿下来,找个人侍候,不可慢怠,有什么闪失,我可拿你是问啊。先请陈先生去休息吧。”
陈瑛告了谢,随李谦出去。望着他的背影,道衍说:“殿下不觉得此人令人毛骨悚然吗?”朱棣说得很实在,他人品不好,你可以不做朋友。但他能替你办别人办不了的事,必须重用他。
道衍明白,这又是朱棣的用人之道,好人治不了坏人,坏人既能治好人,也能治坏人。朱棣纵声大笑。
道衍指着名册上方孝孺三个字说:“别的人,我都不问了。这个方孝孺我得说一句话。”朱棣说:“为他求情?”
“不是为他,我与他非亲非故。”道衍说,“占了南京,别人都可能归顺殿下,这方孝孺必不肯降。”
朱棣说:“你这么肯定?”道衍点点头说:“而且还可能让殿下难堪。我只希望殿下别为难他,别杀他,杀了他,就绝了天下读书人的种子了。”朱棣怔了一下,笑了:“道衍法师过于耸人听闻了吧?”
道衍一本正经地说:“我想听殿下一个答复。”
朱棣说:“不论公私,法师从未提过一个要求,这一次这么破例,我岂能不答应吗?”道衍这才放心地道了谢。
? 没人愿意跟着软蛋皇帝
攻城前夕,朱棣和朱高煦化了装,带十几个从人亲自到朝阳门外侦察。这里静悄悄的,只有少数兵士在城上巡逻。各种车辆、轿子源源不绝地出城,肩挑人扛、扶老携幼,如同逃难一样。
朱棣大喜过望地对朱高煦说:“我原来以为攻打南京会有一场恶仗,现在看,是多虑了,你看,达官贵人、有钱的富户都在往外溜,可见南京城里已毫无人气可言。”
朱高煦也知道,朝廷早已是一片混乱了,人人如丧家之犬。大战在即,这样放人出城,这不是自己扰乱民心吗?
朱棣昨天得到新情报,朱允炆真是病急乱投医了,他谁也信不着了,他把在京的亲王、驸马全都派到各城门上去带兵了。他一定以为自家人是最可靠的。
朱高煦讥讽地笑道,这可找对人了。朱允炆还以为亲王们跟他一个心眼呢,他一登基就杀气腾腾地削藩,闹得藩王们人人胆战心惊,人人自危,怨气冲天,谁会在这时候给他卖力呀。
朱棣说:“还记得彰德守将赵清的话吗?他说我一旦到了南京,就是写一个二指宽的纸条召他,他都会星夜奉召而来。这一天到了,现在朝中大臣已有一大批偷着写信出来,表示愿降了。离心离德如此,朱允炆焉能不败?”
朱高煦很佩服这个赵清,有先见之明。朱棣从怀里拿出陈瑛献上的罪臣录名册,翻到一页,都督赵清的名字赫然在目。
朱棣向从人要来笔砚,就在马上用笔把赵清的名字勾掉了。他又扯了一条二指宽的纸条,略一思忖,写下:“我已下南京,请先生来共创大业。”他决定马上派人去请赵清。
朱高煦说:“太妙了,父王果真写一条二指宽的纸条召赵清了,他会来吗?”朱棣说:“召不来,我会派专使去请他。他是有功之人,他一句话,对我有醍醐灌顶之功效啊。”
他们父子举目望着古都金陵巍峨的城郭,朱棣想象着朱允炆此时一定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他好不快慰!
朱允炆刚上殿,只听一片吵嚷声,朱允炆向院子里一望,以程济为首的十几个朝臣扭着徐增寿过来,一边推搡一边打。
据御史魏冕奏道,他们发现徐增寿密谋降燕,他把城中布防图送给朱棣,被他们截获了。程济递上了缴获的布防图。
朱允炆略看了看,图上面把城中兵力配置、守城将领标得一清二楚。朱允炆怒目看着徐增寿,说:“你是开国元勋徐达之子,你这么做,不觉得是给他老人家脸上抹黑吗?”
徐增寿梗着脖子不吭气。魏冕请皇上下旨,立刻诛杀此贼。
其他的人也纷纷附和,不杀此贼,人心不服。
朱允炆犹豫了一会说:“念他父亲有大功于社稷,免死吧,把徐增寿禁闭在左顺门里吧。”
众皆有不平之色,到了这时候了,皇上还这么心慈手软。
? 投降也需要拿出真诚
金川门外杀声震天,火炮轰鸣,朱高煦带兵漫山遍野而来,开始攻城。后面,朱棣乘舆而来。
守金川门的是谷王朱橞和李景隆,二人站在城楼上,听着攻城的炮声、战鼓声和喊杀声,朱橞说:“完了,大势已去,这也许是天意。”
李景隆用试探的口气说,有人说当今皇上不得人心,乃至于天怒人怨,说实在的,以燕王的才干,才是太祖高皇帝的承继人呢。
说是“有人说”,朱橞还不明白,这就是李景隆的心思吗?他讥笑地说,怕是曹国公有降燕王之心了吧?
话已挑明,李景隆也不再遮遮掩掩,干脆直说,我们何不顺天意?
朱橞早有此心,自然一拍即合,只说了一句“英雄所见略同”,他更痛快,主张玉即下令大开金川门,放燕王入城。
李景隆毕竟老成些,这是大事,不可莽撞,得派人和燕王取得联络才行,别两边不讨好。朱橞想想也对,二人便决定先派人去联络。
阵中,朱棣忽见攻城停了下来,少顷,朱高煦带人飞马而来。他奇怪地问李谦:“怎么回事?不忙着攻城,跑回来干什么?”
朱高煦飞马来报:“殿下,李景隆和谷王朱橞派人接洽投降了,答应今天子夜开金川门献城。”
朱棣乐得从辇舆中站了起来,接过信看后说:“好,这才叫识时务者。传令各路兵马准备从金川门入城。”
停了停,他又对朱高煦说,不可轻信。兵不厌诈,李景隆虽是个无能之辈,他毕竟曾率几十万大军与我为敌,这么容易就降?可疑。
朱高煦想得倒简单,如今兵临城下,还有什么诈不诈的?
朱棣想了想,吩咐朱高煦以朱棣的口气给朱橞、李景隆写一封信,称赞他们肯弃暗投明,使南京百姓免遭涂炭,这是明智之举。如有诚意,请他二人中一位出城来谈,一人在城中做内应。
朱高煦明白,朱棣是想押个人质在手上啊。朱棣说这才保险,别让济南城铁铉的旧戏重演。朱高煦说:“这就万无一失了。”
朱棣又下令,不要光指望他们献城投降,告诉各门将士,加紧攻城,一刻也不能松懈。
一切都顺利,甚至出乎朱棣意料。复信后不到两个时辰,李景隆就出城来到朱棣大营接洽献城了。这一次,他受到了空前的礼遇,朱棣再不像前天他来议和时,像撵狗一样对他了。朱棣在临时主帅帐篷里与李景隆对坐喝茶。李景隆说:“从前多有冒犯,我也是没有办法呀。”
朱棣笑道:“过去的事一笔勾销了,谁也不要再提了,各为其主嘛,要看长远,来日方长啊。”
李景隆说,已万事俱备,一会就让带来的人回金川门去告诉谷王,子夜举火为号,放吊桥开城门,放殿下大军入城。
朱棣笑着试探道:“曹国公没想自己回去吗?”
李景隆说:“有谷王坐镇足够了,听说殿下棋艺高超,我正想领教呢。他们攻城,我们对弈,不也很有趣吗?”他还不明白,朱棣恐上当,要个人质。李景隆降燕又不掺假,也就不怕当人质了。
朱棣大笑:“有趣,是有趣,曹国公真是个很有趣的人。”
? 一语泄天机
外面号角频吹,呐喊声、炮声此起彼伏,李景隆和朱棣竟能安静地坐在中军帐里下棋。朱棣是在表现伟丈夫的从容不迫,李景隆也想表示自己心地坦荡。其实谁也无心真的下棋,还不是各怀心腹事。
忽然有人掀开帐篷门帘探进头来,她喊了声:“大兵压境,殿下还有下棋的兴致?”朱棣抬头一看,竟是徐妙锦。朱棣停下棋,高兴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徐妙锦说:“刚到。”朱棣见徐妙锦不住地看李景隆,就说:“你不认识他吗?他就是大名鼎鼎的……”
李景隆怕暴露了身份和意图,马上打断他说:“殿下真能开玩笑。我不过是幕中文书而已,哪有什么名气?”
朱棣便对徐妙锦说:“你回来得真是时候,马上就要攻入南京了,等着随我一起入城吧,各个城门还都在打仗,很乱,老实待在兵营里,你别乱跑。”
徐妙锦说:“我等不得了,现在就得回府上去看看,大哥也不在,家里别让乱兵抢了。”
朱棣说:“谁敢抢魏国公家呀?你若还不放心,回头我让丘福发给你一个禁入牌,挂在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