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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注视班兮一会,才道:“我总是有些不甘心,为什么上天要赐你这非凡灵性,使得我好好一个女儿,却不能享受寻常女孩儿的欢喜快乐。”他伸手握住她的小手,又道:“若是你没有这般异能,定能比眼下快活的多!”
班兮道:“女儿哪有不好?如今也欢喜的很呀!”班况道:“可是你虽然终日藏身在家里,外间你的名字却不知道已然传到了何处!唉!如今你年岁还小,等到有朝一日,为父不知要如何为你挑选夫婿。”班兮闻言,登时脸色涨红,低下头去。
班况道:“女儿家的名声最是要紧,你虽恪守闺训,可是名扬千里,外人又怎会知道那许多?即然听信了传言,就必然会有更多不堪的猜测。为父对你事事阻挠,又将你禁足在府里,实在是因为有太多担忧,你要明白才好。”班兮轻轻点头,她从未这样与父亲对谈,听他说起心事,语调哀伤,不由得心中酸楚,眼圈都有些红了。
却听班况长长叹气,又道:“我知道你年纪虽小,可心地善良,若是自己能帮到的却未能出力,必定会内疚不安。其实为父又何尝不是如此,可是你出面救了这家,便没有不救那家的道理。况且人生在世,谁又会一帆风顺,总会多少有些危难困境,如此反复下去,为父实在怕你日日为他人苦思苦想,到头来却拖垮累坏了自己。”
他伸手在班兮发上轻轻抚摸,道:“兮儿,你娘辞世时,你年岁尚小,虽然上面有这许多兄长,可你年纪又小,又是女孩儿,为父知道你素来是寂寞的。这样可好呢?为父再为你去买两个小丫头来,日夜陪伴你?”
班兮慌忙摇头道:“不用了,有盼儿就很好了,父亲千万别再为女儿担心这些。”班况道:“盼儿这丫头和你年岁虽近,可毕竟太小了,若是他日有个什么要拿主意的事,她是不行的。”班兮笑道:“女儿的事有父亲作主,又哪要盼儿她出什么主意呢!”
班况却面色凝重,沉思许久,才道:“便是为父也不能永远在你身旁,这便是今日我要和你说的事了。”他深深吸了口气,再道:“我已传信给你六叔,不过月余光景,他便会到楼烦来接你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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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秉烛夜谈(下)
班兮闻言一怔,迟疑道:“父亲……是要送走女儿么?”班况遇到她的目光,心中一痛,忙转开头去道:“不错,再在此地逗留,对你有坏无益。跟着六叔去,你六婶也一直喜欢你,必然也会好好照顾你的。等到你再年长几岁,你六叔自然会帮你寻得合适夫婿,到了那时,为父再来看你便是。”
班兮嘴唇颤抖不止,泪水已经渐渐充满眼眶,哽咽道:“父亲在堂,女儿又怎能远行!”班况忍住不去看她,起身走到窗边道:“离开这里久了,兴许人们便会慢慢忘记你的灵性,到那时若是你还想回来,为父也还是会应允的。这里还有你七哥与六哥在,若是真的有事,你的其它兄长也会赶回来,你只管安心去就是了。”
班兮素来知道父亲性格耿直,决定的事更是无法更改,既然口信都已经传出去了,看来此行已成定局。她看着班况的背影,慢慢站直身子走过去,在他身后缓缓跪地,轻声道:“女儿有违孝道,即不能为父亲分忧,又不能陪伴在父亲身旁尽孝……女儿离家的日子,父亲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女儿也会以早晚一柱香乞求上天保佑父亲大人安康!”
班况并不回头,静了一会才道:“你好好保护自己便是,到了那里,也不要随便走动,更不能让人发现你的异样。不论再梦见什么,都不可轻举妄动,你定要紧记……”说到这里班况转身俯视女儿,一字一顿道:“若是你再自做主张,像在此地一样偷偷去劝人避难,你虽救得了他人,却恐怕难以救得为父的性命!哪日这般的事传到我耳中,我家教不严,愧对班家列祖列宗,自会了断残生向祖宗谢罪。”
班兮惊骇看他,面颊上两行泪水缓缓流淌下来,班况木然不动与她对视良久,这才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长叹一声,转身出屋去了。
班兮一动不动依旧跪在窗旁,眼看一轮清亮的月牙儿慢慢升到了窗框之上,白晃晃地月光照将下来,在地上投下了一片白影子,便似一个牢笼,将她完全包围其中。她脸上的泪依旧难以抑制的缓慢落下,也不知过了多久,耳听得房门轻轻打开,盼儿走到她身旁道:“小姐,我们……我们要走了么?”
班兮全身乏力,由得她慢慢扶起坐回席间,盼儿带着哭音,又道:“老爷说是要去六老爷那里,让我好好准备,又不许向别人说起……小姐,我,我不想离开这里。”班兮却好似没有听到她在说话,轻轻叹息一声,道:“你拿我的琴来,自去歇息吧。”
盼儿看她神情恍惚,不敢再说什么,走到房后小室中捧出一把秦筝放在班兮面前,关门离开。
月光轻柔地撒落在庭院之中,围墙角落里,那株梧桐的巨大树影铺展开来,如同一个屏风阻隔了光亮。硕大的院子,却只有班兮的窗口依旧在月色之下,于是,这隐隐的亮,似乎寻到了自己的方向,安然地落到了正在拨弄琴弦的一双玉葱小手上。
宁静的夜色中,琴声悠扬响起,平缓哀怨的琴音如一尾雏凤在夜空中竭力伸展翅膀,尽全力振翅高飞,无奈身旁尽是牵袢,几经挣扎,羽翼终于渐渐无力,只留下哀鸣在院落中四下游走。
外院一角的南面屋檐下,班况负手而立,耳听得这隐约琴声,眼睛早已湿了,忽然听得身后脚步声响起,他忙伸袖轻轻拭泪,有人已经走到身边唤道:“父亲!”正是班兮的七哥班子扬。班况“嗯”了一声,并不说话。
班子扬道:“父亲已经和兮儿说了吗?”班况沉默不语,他又道:“兮儿自小没离开过我们身边,如今要让她孤零零的远行到千里之外,儿子……实在是放心不下,父亲,你便让她留下来吧。”
见班况不理会自己,他又道:“若是一定要她走,便让我跟着也好,六叔那边即是私塾,来往的人更是多的,兮儿又那样面慈心软。我刚和六哥说了,两人之间必定要有一个保护妹妹才是,要不然哪日大哥回来,看到妹妹独自去了远处,可饶不了我们俩。”
班况这才转身看他一眼,道:“你们俩哪也不许去,别再说了,回房去吧。”班子扬急的直跺脚,道:“父亲,兮儿并无过错,这样对她太不公平了。”
班况哼了一声,道:“你是在评论为父处事不当么?”班子扬看到他的目光,不由得垂头道:“孩儿不敢,”班况抬眼看内院张望,静了一会,说道:“你自你妹妹这琴音中可听出些什么?”班子扬一愣,侧耳听了一会,摇了摇头。
班况叹道:“兮儿她初时确有怨怼之意,因而琴声激烈,饱含愤懑。她与为父一样,不明白上天造人,又为何偏偏只对她赋以异能、又若是干脆给她一个男儿之身,或许他还能行走天下,为人避祸保人平安。可为什么要让这样一个女孩儿承受一切呢!”
他深深叹息一声,又道:“可兮儿心地善良之极,继而又想到发肤受之父母,实在不应该怨天尤人,因而她琴音渐渐缓和,虽流露出悲伤,可那已经是离情之伤,与宿命无关了。你听她的曲中此时虽有悲音,也已不似先前的激愤,平静的多了。说明此刻她心里的郁结终正在平复之中。”
他说到这里转头看看班子扬,道:“你妹妹虽为女儿,可是秉性之间刚柔相济,却恐怕比你们几兄弟有过之而无不及。况且她的天地生来便与你我不同,为父虽不愿意提及此事,可上天赋于她这份灵性,必然是要她走一条不同的道路。命途之间,实在有许多你我这样凡人无法透视,而兮儿却可以一目了然的东西。你六叔那里即是私塾,又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在那里她能更好的学她自己想学的东西。等到再大一些,若是她的天赋未有减弱,又或是更加强大,到了那时,她有满腹才学,再加上正确的救人方法,将来要走怎样的道路,我自然也不能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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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琴语笛音(上)
班子扬听到父亲这一席话,心中对他是又敬又佩,点头道:“原来父亲已经想的如此周到,是儿子冒昧了,”班况道:“为父明白你们爱护妹妹的一片心意,六叔自会好好照顾她的,你们安心便是。”班子扬点头答应,班况不再说话,仰头又听一会琴声,叹息着回房去了,班子扬也随即离开。
院内只有微风带动着琴音缓慢游荡,寂静的夜色中,琴声未断,而各屋的烛火都渐渐熄灭了。
夜,更深,琴音亦感疲倦,轻轻的绕了两个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