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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俯首答应,又像轻飘飘走来一样,轻飘飘地走了出去。
穆含真将那朵莲花放在火上烧了,轻吟:“早寻人做主遮护你,煞强如花貌参差,凭谁赋断肠诗……”
说罢又叹几声,含笑不语。
却说那太八太九二人就此冷战数日,互不言语。只苦了万景,左边劝了,右边还要哄。
这日姚云狄赏了两段好布料,让他二人找裁缝做衣裳。万景瞅着那花色,一色天青,一色绛红,便想着给一人裁一件衣裳,趁此机会让他二人说说话,没准就能和解了。
谁知进的房内,就见太九歪在床上绣花样子,太八背对着她,站在床前去逗那只云雀。屋子里闷闷的,半点声音也无。
万景赔笑道:“八爷,九小姐,老爷送了两匹好布料来,快去看看。选个中意的花色,好做新衣裳。”
太八一听,便丢了手里的小米,回头笑道:“好,我去看看。好万景,是你帮咱们做吗?”
却原来那日他负气跑出去,是万景在后花园找到的,大约是劝解了他半日,从那之后,太八便管她叫好万景,一改先前的戒备,待她亲厚起来。
万景吃吃笑,一面说:“奴婢的手艺虽不佳,但八爷想要,奴婢便为您做。”
太八连连点头:“好!好!”说罢看了太九一眼,她兀自不动,好像没听见一样,不由恼火,又道:“身为女子,果然还是心灵手巧来得妙。什么聪明伶俐,天香国色,也不如贤良淑德让人敬重。好万景,日后你的丈夫必然是有福之人。”
万景脸上一红,连带着鼻梁上几个小痘疤都显得可爱起来,嗔道:“八爷尽会拿人取乐。做下人的,哪里有福不福。只求吃饱穿暖,也就是福气了。”
太八哈哈笑道:“我只说你丈夫是有福之人,可是说你?矫情的丫头,你怎知以后没机会飞上枝头做个有福之人?当咱们姚府的男人都没长眼珠?”
万景辩他不过,只急得跺脚,平日多么稳重的人,这会竟也多了一丝娇俏妩媚的味道。
他二人闹了半日,只听“扑”地一声,太九将手里的花面子丢在床上,起身套披风,竟是要出门的样子。
万景急忙跑过去替她打理,又问:“九小姐是要去哪儿?可要丫头们跟着?”
太九将她的手一格,微微冷笑道:“出门走走,倒把地方空出来,省的我碍事。丫头们就不用跟着了,看起来竟比我还忙呢。”
万景被她用话一堵,登时低头不语。
太八见她眉宇间颇有委屈婉转之态,心中不由怜惜,对太九皱眉道:“好好的发什么脾气?万景也是关心你。你生我的气,对我撒就是了,何必牵扯到旁人身上。”
太九笑道:“八爷好大的架子,我何时生你的气了?真是没道理的话。难不成我出去走走、换个衣裳,都是和你赌气?”
说罢她转身便走。太八胸中烦闷,待要与她争辩,也毫无意义,反而火气更大。那晚闹得不愉快,他并不觉得自己有错,也放不下架子去求她和好,这会也只能瞪着那纤细的背影看。
万景拉了拉他的袖子,柔柔一笑,轻道:“八爷别恼,九小姐想必心情不好,晚上回来您和她说两句好听话,便没事啦。”
太八冷道:“我为什么要说好听话?她怎么不说给我听?”
说完手一甩,自顾自上床睡闷头觉去了。
太九没头苍蝇一样在府里乱逛。她也不知自己要去什么地方,只有不停的走,好像这样一直走一直走,心里才能稍微舒坦些。
说要保护她的人是他,说放弃的人也是他,说喜欢她的人是他,和万景调情的人也是他。
她甚至怀疑自己根本就没认识过太八这个人,以前认识的都是假的。
悲哀的是,她发现自己一点也不了解太八。
更悲哀的是,她还发现自己一点也不了解男人。
他们怎么能一面和你信誓旦旦,一转身便找个自以为合理的理由把誓言推翻。
他们永远是对的,你永远是不懂事不顾大局的。
为什么会这样?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猛然刹住脚步,回过神四处张望。
这里是个大庭院,周围密密麻麻种着茜草,还有几排笔直的松柏。庭中白色石桌椅干净整齐,偶有几只白鹤在庭中松柏上悠闲地张望,越发显得这里清净质朴。
太九在院子里呆了快一年,还不知有这等好地方,不由沿着那一排松柏慢慢往前走,没走几步,便看见一条彩漆回廊,左转过去,便是厢房了。
却不知是谁住在这清雅脱俗的地方,太九信步往前走,只盼碰上个丫鬟,好问问。
谁知刚走过去,只见东边厢房那里门帘一掀,一个人倚在门边往外张望,口中叫道:“千鸾!千鸾?死到哪里去了?!这几日跑哪里淘气,人影都不见一个,等找到了,剥了你的皮!”
太九一听那声音,转头便想走。
是宣四。她不是个省事的人,少招惹为妙。
却不料已经迟了,宣四在后面直接叫她:“太九。你是太九吧?可有看见我家丫鬟千鸾?”
太九无法,只好走过去,摇头道:“没有……抱歉,我只见这里景致不错,信步走过来,不知是你的庭院,冒失了。”
宣四冷笑:“这文秀台只是个偏僻小院,不比晴香楼人尽皆知,你不晓得也正常。难得你竟喜欢这里的风景,倒让我受宠若惊。”
太九默然。早知她会唇枪舌剑,当时便该装做没听见速速离开。
宣四见她不说话,又见她亭亭玉立的模样,心中又妒又羡,还有一丝说不出道不明的怜悯,问道:“这个时辰你怎么闲逛到我这里了?”
说完见太九神色不虞,眼里微含怨气,不由又把那一丝怜悯化成了讥讽,笑道:“难不成和我们八爷吵架了?你二人如今过着神仙鸳鸯般的日子,我们羡慕还来不及,原来也会吵架。”
太九不愿与她多说,微微一礼,低声道:“我也没什么事。告辞了。”
宣四见她要走,又冷笑道:“怎么,我这里地方是小,又寒酸,果然是留不住你这个贵人呢?连杯茶也不肯喝,赶着回去作甚?”
太九本想当作没听见,但不知怎地又有些恼怒,恼她的言语无状,讥诮刻薄。回头想与她争辩两句,细细一看,却发现她与往日的光鲜靓丽大有不同。
她今天没梳发髻,一把乌油油的长发随便编了几根辫子垂在胸前,还歪七扭八的。身上一件半旧的松绿撒花长裙,天青色夹袄,越发衬得她一张脸苍白如纸,不过两日未见,她竟憔悴如斯。
太九想起中秋那夜,她怪异的举止,还有透过衣领的血痕,心中不由一软,刻薄话也说不出口,只叹了一声。
宣四倚在门上,唇舌依旧不饶人,又道:“好好的叹什么气?让别人知道了,还道我刻薄你,来我这一趟倒多了些伤感心事。”
太九淡淡望着她,忽然轻道:“你的伤……可好了?”
宣四脸色一变,骇然地瞪着她,好像青天白日看到一只鬼,居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太九低声道:“那天晚上……我不小心看见了你衣服上有血,现在伤势可好些了?”
宣四嘴唇一动,刚要说话,却听院门口那里传来一人说话的声音。
“宣四可在?”
她二人立即闭嘴不说,只往门口望去,却见兰双领着两个人,走了进来,俨然一付总管架势。
一见太九站那里,兰双眉头一皱,嘴里却笑道:“原来太九也在,我倒不知宣四和太九交情这样好。”
太九还没来得及说话,宣四就冷笑道:“怎么?还没有什么大出息呢,总管架子倒摆上了?我和谁交情好,轮的到你来过问?”
兰双只是笑:“这话从何说起。我不过感叹一句罢了。今日来,却是带了两个新丫鬟给你用。那个千鸾,老爷嫌她不够利索,又有偷东西的前科,让她收拾东西回老家了。”
宣四脸色一白,嘴唇微微发抖,隔了半晌,才苦笑:“我的人,当然个个都是手脚不干净的了。倒劳烦兰二总管给我送丫鬟,蓬荜生辉啊……”
太九见这里没自己什么事,便躬身行礼,道:“如此,我便先告辞了。兰二哥,宣四姐,改日再叙。”
宣四没说话,那兰双笑吟吟地道:“九妹妹客气。走好。”
太九转身便走,走出院口,依稀听见宣四的声音,不知是笑还是哭,她心中一颤,也不敢回头,加快脚步离开了文秀台。
(五)
宣四见太九的身影一直消失在院门口,才低声道:“千鸾她……怎么了?我就这一个贴身丫鬟,虽然蠢笨了些,却亲厚的很……你们却将她怎么了?”
兰双淡道:“你不要草木皆兵,老爷是什么人,怎么会和一个丫鬟过不去。”
宣四猛然回头,厉声道:“不要把我当傻子!我都知道!你们瞅着我干娘的面子不好动我,先拿我的丫鬟开涮!卑鄙!无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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