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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察德送给我的笔筒,通体青蓝,釉面光滑得毫无瑕疵。
我就知道她会看上,可是我现在无法确认她究竟是画瓷的丝绦,还是公主的侍女?抑或还有别的身份。她是骗了我?还是骗了察德?总之,她一定说了谎话。
和皇后一同去王府观礼那日我才知道小郡主名叫绮蓝。
那日丝绦身上穿的衣裳也是蓝色。但凡她在的时候,我总是无意识地忽视了周围的一切,只记得她。从纯白、青花、到孔雀蓝,其实并没有很复杂的变化,她只是喜欢安静的色彩。
仪式结束之后,皇后与荣亲王妃各自抱着孩子在偏厅里玩闹,我与察德散步,到了园子深处的一座荫凉的竹亭。
天气有些热,察德嘀咕着要喝茶,突然兴高采烈对我说:“皇上,沫儿泡茶的功夫极好,能把皇上殿前伺候的宫女比了下去,信不?”
我缓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沫儿是谁。低头笑了,“那便请她来泡茶。”
茶具同人一道来了。她步伐平稳,不慌不乱。
将茶具在石桌上一一摆开,如玉琢般的手指轻巧着拎着陶土茶壶往茶杯上浇。热水沥沥地烫在茶杯上,散发出一股残余的茶香。
我紧紧盯着她的手,曾经握过的手是否还是那样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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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腕处的骨节很分明,圆圆的、凸起来。
她一定时常给察德泡茶,在夜里、或者悠闲的午后。
我嫉妒起来,气息都粗重了。
察德津津有味地跟我说茶道,我一句也没听进去。
王府的总管匆匆跑来说有宾客要离开了,察德赶紧去送客。他走得太匆匆,把丝绦遗落在了这里。
当竹亭里只剩下我们二人,丝绦的手开始发抖。
我不禁暗笑她胆小,亭子外面毕竟还有我的侍卫和王府里的丫鬟,众目睽睽,难道我会不顾身份地欺负她?
要欺负,也要待到四下无人才行。
“达奚沫儿。”我念着这个名字,仿佛回到了那个下午,察德拿出婚书来呈给我看。我赞这名儿好,欢欢喜喜地盖上了玺印。再抬头看着眼前的人,觉得恍然如梦。我终于开口问她:“你究竟是谁?”
她侧了身,到我的左边来摆弄茶具,背对着外面一干侍卫丫鬟低声说:“皇上恕罪。”唇瓣只微微地动了几下,声音也低到只有我能听见。
我哑然失笑,不动声色闭目靠在竹椅上,悄声说:“难道没话和我说?为何不辞而别、为何装聋作哑?”
“并非不辞而别。”丝绦沙哑的声音完全收住了,只余几丝气息,“我……被抢了。”
一杯热茶递到我的手边,小巧精致的杯子,两根指头便能捏起来。茶香伴着热气腾腾袅袅,模糊了身边的人影。我一怔,“什么?”
“王爷要强抢民女,我有什么办法。”她仍然只用气息和我说话,提着小茶壶的手微微颤抖,不像是害怕,而是紧张。
我侧目望着她,喃喃说:“我去找你的时候,他们说你卖了铺子搬走了。”
“自那一日我被绑入王府就再没出来过,其他的事情不清楚。”
我猝然站了起来,丝绦却挡了我一步,直视我说:“不要,我不想死。”
她那么脆弱、易碎,我甚至不敢用力握她的手,赫连察德怎么可以这么放肆!我死死捏着那只茶杯,抖出来的茶水烫得指尖疼。隐忍着,心口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声音也一样,“他为何要抢你?那么多女子,他要谁都可以!”
丝绦像从前那样认真地看着我,轻轻吐着气说:“他说我长得像一个人。”
我看着她的眼睛,像陷入了迷魂阵。察德说过她长得像长兴,有五分相似。
可是我只看过长兴一次,在前朝皇室祠堂里。她颈上绕着白绫的样子历历在目,但我忘记了她的具体面貌。后来在宫里打过两次照面,她都低着头。所以我根本不认识长兴,也不知道丝绦长得与她有多像。
即便是这样,也不足以成为察德强抢民女的理由。
我将茶杯撂下,眼睁睁看着手指被烫得通红,却只僵在那里,“为何不早些告诉我?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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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遇刺的时候你有机会告诉我,兴许我还能救你。”
她微微地笑了,低头继续泡茶,柔若无声说着:“我能信你几分?贺公子?”
一声贺公子,叫我背脊涔着寒意。是我欺她在先,所以活该么。
燥热的夏日,林荫再浓我也冷静不下来,抬手打翻了茶盘。“哐啷”一声,所有茶具纷纷砸在地上,热水飞溅,带着刚刚泡开的茶叶沾在鞋头袍尾。
守在凉亭前面的人同时回头来看,丝绦即刻跪下了。
“皇兄!”察德从林荫小道飞奔而来,着急得“噗通”一下跪在丝绦身边,“是沫儿做错了什么令龙颜大怒?沫儿初入府还没学好规矩,请皇上恕罪!”
真是万籁俱寂,连蝉鸣都消退了,我耳边只有那声“贺公子”。
她气我恼我,证明她心中有我吧。可我没抓住她,像被春雨打散的落红随流水自我指缝中溜走。不知不觉、无声无息。
我没看察德,对着丝绦说平身。
察德急忙搀她起来,丝绦一手撑着地,好似有点吃力。
我顺着看下去,蓝底裙褶上有几点血迹,若不细看,还以为是裙上的碎花。我一惊,才发现她跪着的地方有茶壶的碎片。她竟然这样傻,不会挑个干净的地方跪么?
“啊!你流血了?”察德大叫一声,心疼得不得了,打横抱起丝绦冒冒失失地跑了。他没有向我告退,逾越了君臣之礼,我可以治他的罪。
可是丝绦在流血,我便不想计较什么了。颓然瘫倒在竹椅上,摇摇晃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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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宫的路上,皇后问我缘何发怒。看来在凉亭里那一幕许多人都看见了。我说她烫着我的手了。皇后便掰开我的手来看,见两根指头红红的,惊叫:“哎呀!赶紧回去传太医。”
我嗯了一声,脑子里乱糟糟的。
原本直接回了皇后的寝宫,传太医来上过药之后,我便要走。
皇后神情复杂,“皇上不如用过晚膳再走。”
“不必。”我客气地回绝了她,迫不及待去了昭阳宫。
丽妃这里总是自在些,耳目也少。
我还未坐定,压抑已久的怒火窜上了头,大声问齐安:“你相信吗?察德强抢民女为妾,你相信吗?”
齐安料到是出了什么事,躬身道:“皇上息怒。”
“她是哑女,不能说不能辩,就这么让他给欺负了!”我用力拍着桌案,掌心发麻,“她起先不敢告诉朕,她说她不想死。都把死挂在嘴边了,可见她过得多糟糕。”
丽妃端茶上来,揭开瓷盅的盖儿,一股清淡的茶香扑鼻而来。我一怔,想起丝绦泡的茶,我一口没喝,全部打翻在地上。她会不会难过、会不会就此厌恶我。
我蔫了下去,扶额苦笑。
丽妃在我对面坐下,轻轻叹气道:“皇上,她这样的弱女子,口不能言、手不能写,除了顺从命运,还能怎样呢?”
不,她能言能写,她才情潇洒。若不是我迟了一步,若不是我不敢直言相告,她也不会落入察德之手。
“丽妃。”我扬起脸,望着一直伴在我身边的温婉女子,“你可以时常召她入宫。”
丽妃吓了一跳,慌忙跪下:“皇上……请三思。”
齐安也跟着跪下了,恳求道:“那可是荣亲王的侧妃,皇上!若是叫人发现了,别说奴才们的人头,皇室的尊严也不保了。”
“你们太紧张了。”我尴尬地笑两声,“朕只是想,以丽妃的身份时常眷顾她,也不至于被人欺负了去。毕竟在这无依无靠的。”
丽妃反问:“她朝中无人么?听说祖上曾是什么将军的部下?”
我自然不能说她的户籍是假的,若叫人知道她身为汉人嫁入皇室,性命难保。
齐安是知道内情的,情急之下接过话茬道:“虽说是有些出身,但毕竟是庶出。”
丽妃点点头,莞尔一笑,“既然如此,臣妾就听皇上的。”
自贤越出生之后,母后的身子一天天好起来。
子孙绕膝,天伦之乐,果然是那些金贵的药材补品比不上的。我瞧母后容光焕发,像年轻了好几岁,心中宽慰。于是草拟了诏书要册立吉嫔为贵妃,在夏末举行册封仪式。
如嫔为母后抄了经书送到佛堂去,我恰巧也在,摊开来看了看,不由对如嫔刮目相看。回头与她低声谑笑:“可是请了什么师傅来教?从一字不识到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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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行云流水,真叫朕大开眼界。”
如嫔抿唇而笑,在佛堂里不便说什么打情骂俏的话,只道:“皇上赞誉了,臣妾惶恐。”
我离开佛堂便去了如嫔那里。近日心里头烦杂的事情太多,冷落了她。
如嫔赤着足在簟上跳舞,不知又是从哪里学来的,热情洋溢。她挺会为自己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