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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川是在关上车门时想起这件事的。现在已是晚上10点45分,与一个多月前命案发生的时间大致相同。停车场的照明仍然没有改善,数千平方米的地下停车场影影绰绰的像一座迷宫。郑川将车停在F区,这是他的固定车位。锁好车门后,他向两排泊车位间的过道走去。远远近近矗立着不少粗大的柱子,它们承受着这座高层建筑的巨大压力。当然,在这本来就朦朦胧胧的地方,这些柱子更加让人的视线受阻。
一个多月前的夜里,郑川就是在绕过一根柱子后看见那可怕场面的。那天晚上公司的一个高层会议开到很晚,会完后他又在办公室接了一个长途电话,走向电梯时感觉到整座写字楼似乎都空无一人了。电梯直达地下停车场,场内是少有的寂静,该走的车都走了,而泊在阴影中一动不动的各式车辆都是在这里过夜的了。由于面积太大,这里用标牌划分出从A到G共7个停车区域。几年前,郑川的公司刚搬入这座建筑时,常常要在这里转几个圈才能找到自己的汽车。
那天夜里,郑川绕过一根柱子后看见不远处的车旁有一团白色的东西,他的第一感觉是件衣服被扔在了地上。他好奇地走过去,当发现是一个女人躺在地上时,他惊叫起来。几个守车人从不同方向跑来,他听见他们说这女人已经死了,便立即用手机报了警。
接下来,警车、救护车接踵而至。在照相机的闪光灯中,他看清了这个穿着白色衣裙的年轻女人,她斜躺在地上,长发遮着半边面孔,没有血迹,有人议论说一定是被勒死的。郑川当时看了看表,晚上10点41分。
此刻,在大致相同的时间来到地下停车场,郑川的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那事虽说已过去一个多月了,但走在这空旷朦胧的地方还是使人心生怯意。他在车的夹缝中不停地转弯,向着电梯间的方向加快了脚步。
郑川今晚赶回公司来是因为一份文件忘在办公室了。这是一份明天一早就得发出去的商业合同,其中不少条款得在今晚敲定,他需要睡前将这事做完。
郑川近来状态不好,做事常常丢三落四的,这完全是由于那些莫名其妙的电子邮件造成的。30年前的女生将往事写下来发给他,这本来已经够让人不可思议了,更何况这个叫林晓月的旧友已在一年前死去,是谁在替她发这些邮件呢?每隔几天一封,现在已收到第3封了。时间是一个令人怀疑的东西,它并不像水一样流走就永远消失,绝不,它更像一个走失的孩子,人生的峰回路转之中,过去了的时间还会回来,它举手敲你的门,让你猝不及防地发出惊叫。
守车人的一声招呼让郑川回过神来,他点点头说:“我去办公室拿点东西,等一会儿还要走的。”守车人提醒他方向走错了,上楼的电梯在另一边。
这鬼地方稍不留神就走错方向,郑川转身向另一个尽头走去。他进了电梯间,按下了17楼的红色按钮。电梯门徐徐关闭,微微颤动了一下后开始上行。
电梯在第三层楼停了下来。郑川心里犯疑地想,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人在这楼里活动?电梯门开了,一个20多岁的女孩走了进来。郑川注意到她的身后是一片漆黑,3楼是会议厅,晚上是没有人的。
电梯门关闭后继续上行,这女孩并不伸手按楼层按钮,只是背对郑川站着一动不动。她穿着一身白色衣裙,长发遮住了半个面孔,双手将一叠杂志或者是资料抱在胸前。
郑川侧脸注视着这女孩,还没来得及以一个男人的眼光欣赏她,一阵恐惧使他的头皮发麻。这不是一个多月前死在地下停车场的那个女孩吗?
现在,这女孩一动不动地站在电梯间里,她双眼发直地盯着正前方,也不按楼层按钮,好像要和他一同到17楼去似的。而17楼只有郑川的一家公司驻扎,她是谁?他的公司里没有这个人呀。
“小姐,你也到17楼吗?”郑川大着胆子问了一句,他感到自己的声音有点变调。
这女孩并不回答他,或许她根本就说不出话。她伸出手来,按亮了24层的按钮。郑川松了口气。
电梯已经在17层停下,郑川第一次感到这电梯开门的速度如此缓慢。走出电梯间,听见电梯门在身后关闭时,他才发现自己的背上已出了冷汗。
郑川进了办公室,将台灯和吊灯统统开亮,可是,刺眼的光线仍然压不住他的恐怖,那是一个人吗?连眼珠子也不动一下,也不开口说话,难道这世界上真有鬼魂出现吗?他的眼前不断闪现出地下停车场的那个死者,白衣白裙,长发遮住半个面孔,这和刚才电梯间里的女孩一模一样。对了,死者正是24层楼的职员,那是一家医疗器械公司,郑川在底楼大厅看见过这家公司贴出的讣告,讣告上有悼念和火化的日期,死者是这家公司的财务人员,名叫崔娟,年龄22岁。
郑川点燃了一支烟,将要带的合同放进衣服口袋后,心里已经镇定多了。他想,无论如何,人是不能死而复生的,一切也许只是巧合吧,女孩子穿着相似也是常事。刚才的女孩究竟是谁,他决定到24楼去看看。
他进了电梯,按下了24楼的按钮,电梯上行。夜很静,电梯里只有呜呜的电流声。很快,电梯在24楼停下。
郑川跨出电梯门便后悔了,因为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他返身想进电梯,可电梯门已经关闭,并同时开始下行,他急忙按门边的按钮,可是已不管用了,电梯继续下行,他得等到它下到底楼后再上来了。这是夜里只开一部电梯的后果,郑川恐惧地站在黑暗中等待。
一片漆黑,刚才那女孩上来后到哪里去了呢?郑川掏出打火机打燃,眼前是被一星火光照亮的一片废墟般的景象,到处堆满建筑材料,看来那家医疗器械公司已搬走了,是新的公司进来后在重新装修。既然是无人的工地,那女孩夜里上这来干什么呢?
打火机已烧得发烫,郑川熄了火苗,周围的黑暗显得更加深重。他焦急地站在电梯门边,看见楼层的指示灯终于落底后开始上行。1、2、3……这电梯像蜗牛一样爬得很慢很慢,在第6层又停住了。
突然,黑暗中传来女人的哭声,很微弱的哭声,但在这寂静中显得非常清晰。郑川的心“咚咚”地狂跳起来,他背靠着电梯门,感到一种毛骨悚然的绝望。
接着,仿佛有脚步声响起,那女人向他这里走来了吗?他睁大眼睛盯着周围,以防突然出现在他身边的影子。他想大叫,但又忍住了,因为他怕发出叫声后会暴露自己。他的双腿不住地发抖,平生第一次遭遇如此的恐怖。
终于,白色的影子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在漆黑中这女人像一团模糊的光影,一步一步地向他走来,郑川发出了一声失去控制的惨叫。正在这时,电梯门在他身后“哗”地一声开了,他几乎是倒退着跌进电梯里去的。他跳起来关上了电梯门,电梯下行,他长出了一口气,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电梯的铝合金壁上照出他的影子,他看见自己惊恐之极的样子。
郑川驱车开出地下停车场以后,用手机给大楼门卫室打了一个电话,他说24楼有陌生人进入,叫保安上去查查。他没说他是谁,以省去解释自己行为的麻烦。一小时后,他在自己家里再次给门卫室打去电话,问他们在24楼发现什么没有。对方说,什么也没发现,你是谁呀?是不是故意折腾我们?郑川急忙挂断了电话。
这天晚上,郑川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电梯里的女人总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他很奇怪自己后来为什么会上24楼去,按理说,他应该避得远远的才是,可为什么竟有了去找她的好奇心呢?他觉得这不像自己真实的决定,一定是在电梯里中邪了,在这种情形下,人是身不由己的,表面上是自己的决定,实际上受了别的意志控制。想到这点他更加害怕,心想从明天起得让自己的行动更谨慎才行。
每天早晨,高苇总是提前半小时来到公司。她先将郑川的办公室收拾了一下,然后将一束新鲜百合插进花瓶里。人们都说总经理办公室有一种儒雅气,除了两大柜精装书外,这个清代的花瓶和冰清玉洁的百合对氛围的形成也起了很大的作用。
她是在读大四的时候认识郑川的。一次偶然的机会,她去为一处楼市开盘做兼职礼仪小姐,这样,她认识了这家公司的董事长兼总经理郑川。这个气宇轩昂的中年男人和她握手时夸她漂亮、身材好,并留给她一张名片,说是毕业后欢迎她到公司来工作。这是一家国有企业,开始时由政府操办,后来实行企业化与政府脱钩后,仍然有着不少先天的优势。公司的经营范围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