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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盼盼坐在椅子上,花容失色,浑身颤抖,粉红色旗袍无节奏不优雅地颤动着。
沈恕说:“尤卫东,你设计的这个杀人迷局的确很巧妙,我们开始都被你骗到了。四个素不相识的人给你做证人,而且都是有正当职业的年轻人,在这种情形下,我们没有办法不相信马千惠不是自杀的。事实上,这件案子未能石沉大海,还是要感谢王局长。按惯例,这种证据确凿的自杀案件是无须刑警队到场的,而王木局长为了尊重当时位高权重的常务副市长,把我从家里调来,又把市局最好的法医调到现场。”
王木以为沈恕在挟私报复,挑拨他和尤卫东的关系,对沈恕怒目而视。
沈恕说:“在现场,我和法医淑心都对马千惠的尸体产生了怀疑,在水里溺死的人通常紧握双拳,拳头里拽有泥沙水草,或者自己衣服的纤维等杂物,而马千惠的双手却干干净净,没有抓着任何异物。但是说到底这只是按照常理的推断,办案要尊重证据,现场的两对情侣异口同声地证明看到马千惠投河自杀,他们没有理由作伪证,所以在王局长下命令不许验尸后,我们都没有坚持。”
尤卫东不耐烦地说:“这里人的时间都很宝贵,没有心情听你编故事,快说正题。”
沈恕说:“我现在说的就是正题。回到市局以后,我和淑心碰过头,交流过疑点,都感觉马千惠的尸体有可疑的地方,应该解剖验尸。适逢死者的母亲到刑警队来诉冤,我们就让她签署了同意书,对尸体进行了解剖。而尸检结果让我们很意外。在灯光的照射下,尸体的脸部皮肤比身体其他部位发红,这是被人把头按到水里溺死才有的现象,因为被按在水中的人的姿势是头朝下,死亡时候血液回流到头部,所以脸色发红。而跳河自杀的人在水里会泡得脸色发白。此外,死者的肺部和气管里没有任何泥沙,而黑河的水很浑浊,在黑河里淹死的人不可能不吸入泥沙,除非死者是在别处被人淹死后抛尸在黑河里。”
尤卫东不屑地哼了一声。
沈恕说:“我把验尸结果汇报给王局长,希望得到他的支持,对这起案子进行调查,但是他大发雷霆,并暗示我如果不能马上结案,就要免我的职。我无法确定他和这起案子有什么关联,就没再坚持,但是一直在坚持调查。”
我补充说:“而且我们把验尸结果报备了省公安厅,并一直保留,有权威部门证实其真实有效。马千惠的尸体虽然已经火化,并不影响验尸结果的法律效力。”
尤卫东说:“就凭这个,你们就敢对一个副省级干部、全国人大代表进行刑事侦查,谁给你们的权力?”
沈恕说:“法律给我们的权力,在这个国家里,没有人可以大过法律,即使你能嚣张一时,却不可能嚣张一世。我们在接下来的日子一直对现场的四个证人进行调查,没有发现任何疑点,他们都没有说谎。一直到淑心和方文杰接触的过程中,无意中说起人在投河自杀前的表现,给我们提供了崭新的思路。
“方文杰曾问过淑心。在去年上半年发生的三起自杀案中,为什么只有马千惠没有在现场留下鞋子,而她为什么又会在跳河前‘啊’地大喊一声。这两个表象都不符合想要自杀的人的特点,虽然算不上证据,却突然点醒了我们一直陷入死胡同的思路。
“换个角度思考,这起迷雾重重的案子立刻明朗起来。四个证人确实没有说谎,他们目睹了一个女人跳水,但是那个女人却不是马千惠。那个女人在跳水后游泳离开现场,打捞队员捞上来的是事先被人淹死后投入到水里的尸体,只是由于人类的思维惯性,我们都自然而然地认为那具尸体就是投河的女人。这样解释,就可以说清楚为什么那个女人在投河前没有留下鞋子,因为她并不是真的想自杀,没有经历过决定死亡的心理斗争过程。而她在跳河前大喊一声,就是为了引起那些沉溺于花前月下的情侣的注意,作为她投河自杀的目击证人。这个计划的确安排得很巧妙,蒙骗了所有人,我们花费了几十天的时间才想通这个计划。
“案情发展到这个阶段,我们已经把尤卫东纳入侦查视线。因为如果要把马千惠在一个封闭的环境里淹死而不为人知,尤卫东无疑是最具有作案条件的人。但他毕竟是一市之长,我们不能对他公开展开调查。”
秦盼盼面无血色,抖若筛糠。坐在她旁边的邱秋悄悄地挪了挪椅子,拉开距离,以示和她划清界限。
沈恕继续说:“如果我们的推测正确,这个计划里就应该还有一个女人,这个女人有一个明显的特征,就是善于游泳,此外,声音里略带沧桑感,所以年纪不会太轻,但是要在水底潜泳一段时间,年纪也不会太大,应该是三十到四十岁之间的女人。由于调查只能在暗中进行,我们的进展很缓慢,很长时间内没有找到这个女人。我们只能尽量创造接近尤卫东的机会,以求寻找到他的蛛丝马迹。总算是苦心人天不负,淑心参加楚原市三中的校庆典礼,发现他和一个女人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
我解释说:“我的中学同学陈述,在楚原市三中做副校长,她早年是市青少年游泳队的队员,年纪三十出头,所以我和沈恕设想,或许可以在她的生活圈子里找到线索。幸运的是,这个女人在校庆典礼上纳入了我的视线。”
秦盼盼看着我,目光里充满狐疑和诘难。
我对她说:“盼盼,对不起,我接近你,是为了破获这起案子,我一直在怀疑和利用你。那次在校庆典礼现场,你虽然和尤卫东装作素不相识,我却发现你们之间早就认识,而且关系密切。”
尤卫东也露出不解的表情,双眼直勾勾地看着我,不知道在校庆典礼上,他和秦盼盼短短的两句对话,怎么会露出破绽。
我说:“尤市长是一个在官场上久经历练的人,挂着招牌式的笑容,以显示他的亲和力。事实上,在训练有素的人的眼里,一眼就可以看出你的笑容是伪装出来的。假笑其实并不难辨认,真正的笑容需要慢慢酝酿感情,笑得真心诚意,嘴角向上翘,笑过之后笑容不会立刻消散。而伪装出来的笑容则嘴角向两边平展,收放都很快。你在与我和陈述对话时,都在假笑,此外,你的眼神也飘忽不定,注意力并没放在我们两个身上。但是你和秦盼盼握手交谈时,露出的却是真正的笑容,眼神也变得诚恳。这说明你们早有默契。当然,这是主观判断,还有一个可能,就是秦盼盼长得很漂亮,尤市长作为一个怜香惜玉的男人,对美女露出真诚的微笑也在情理中。但是,你们在对谈第二句话时,秦盼盼问你怎么不留下来参加晚宴,语气是轻松并带有求恳的,手势却很强悍。她的右手和你互握,左手则做了一个不明显的手势,手心向下,用力地一挥,这个手势是威严且带有掌控意味的,流露出来的信息是秦盼盼在‘命令’你留下来参加晚宴,一个市民怎么可能‘命令’她所在市的市长呢?除非他们有着超越一般的关系。”
尤卫东啊斥我说:“胡说八道,根本不着边际。”
我微笑说:“你会以为我在胡说八道,但这是一种很严谨的判断,这个理论在刑侦课程中至关重要,有人把它叫做读心术,有人称它身体语言解读,这门课程不能帮助我们搜集证据,却能让我们注意到不为常人重视的细节,快速确定犯罪嫌疑人。许多嫌疑人都是好演员,在生活中一直在做戏,但是这场戏没有剧本,不能推倒重来,再好的演员也会露出破绽并留下痕迹。尤市长,你同意我的说法吗?”
尤卫东的鼻孔里哼出一声,不予回答。
我说:“从那以后,我开始有意接近秦盼盼,并且设法到她的住处去。她是一个很细心也很干净的女人,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尽管如此,我还是发现了有男人出入的痕迹,而且是同一个男人。终于有一次,我在秦盼盼的浴缸里找到了一根男人的头发,而且幸运的是,头发的根部带有毛囊。我们经过DNA化验比对,那根头发的DNA类型与尤卫东完全一致。而在那时候,秦盼盼还没有公布她和尤卫东谈情说爱的事。也就是说,他们两个人早就相识,却一直在隐瞒这个事实。”
秦盼盼忍不住哭泣着发出声音:“淑心,你为什么要害我?我一直把你当成朋友。”
我感到有一点尴尬,说:“对不起,为了破案,我只能这样做,实在是因为对手的势力太大,我们连对他的怀疑都不能表露出来,否则立刻就会遭到报复,这起案子将永沉海底。”
秦盼盼的美丽妆容混合着泪水和复杂的面部表情,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