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棺椁内层居然隐隐透着光:红芒似血。
就在这一霎间,棺里忽然弹坐起一个人。
这个“人”,披头散发,完全遮住了样貌。
他陡然伸出了手。
青光。
白手。
他的手白得可怕,就像涂了一层白垩。
但他一出手,就泛起了一股青气。
青得像柳树精的妖气。
那棺中人一手按住了轮椅。
另一只手闪电般扣向无情的咽喉!
无情不会武功。
棺一开他就遇上了这狙击!
而无情不会武功。
他和棺材相距极近。
他的人仍坐在轮椅上。
但无情不会武功。
无情不会武功。就算他想躲,也不及棺中青光白手之快之疾。
哪怕他要退,也来不及推动轮椅,何况,轮椅后有棺木截住了后路。
纵然无情能及时操动轮椅往左右闪挪,但轮椅已给棺中人一手抓住了,纹风难动,进退不得。
无情却不会武功。
其实,世上不会武功的人,远多于会武功之人,而深谙武艺的高手,也远少于一般练家子。
──此所以庸人易得,高手难求之故。
因此,不一定要武功高,才能得天下,才能称无敌。
智者,以手腕夺天下,以道德服人心,以才干称无敌。
不会武功的无情,突遇此变,并没有惊惶,似乎,也并不感到意外。
他只做了一个反应:
他双手往轮椅的桌面侧边一按。
一个铁扣,突地弹了出来,正扣住那棺中人的手腕。
棺中人冷哼一声,右手加速,眼看就要箍住无情的喉咙。
但棺中人却蓦然发现了一件事:
在无情轮椅的下挡屏板(用作在轮椅滚动时,遮挡泥泞碎石,以及防止草丛钻入的齿状挫板),忽然嗖地弹出一截尖刃!
尖刃迅速刺向棺中人心窝。
无情的左手食指按着一个钮掣。
棺中人欲往后退,但不行。
他在棺中。
来不及坐起。
就算退,也为棺柩所阻。
他要回手捉住利刃,也不行。
因为他的左手已给扣住。
而他的右手,正疾取无情咽喉,已来不及变招!
来不及了!
他断断躲不开这记轮椅吐刃。
来不及!
这只鬼轮椅!
不及!
他就算一手捏碎无情的喉骨,也势必给这挡屏利刃贯胸而过!
就在这时,他发现了什么似的,大叫了一声:
“你是无情?!”
手陡止,
──不再前攻。
三 燕窝
果然,他的攻势陡止,那利刃弹伸也遽然停了。
无情的手指没再用力。
但他的食指仍按着机钮。
他也好像及时认出了棺中人:
“慑青鬼!”他叫,“是你!”
他们俩及时互相认出了,也及时止住了杀手。
“你发生了什么事?”
“你刚才掉落到哪里去了?”
两人几乎都在问对方。
在棺中的当然是聂青。
“刚才,你正要发动暗器攻神龛和判官桌后的阴影,我却发现两口棺内有异动。”
“异动?”
“有呼吸声。”聂青用手撂上了乱发,道,“我的鬼耳特别尖,就算是鬼吹气,我也听得出来。”
“我看到你劈棺逼出了那两件异物了。”无情道,“可惜我却掉了下去。”
“那时候,庙里忽然全黑。我跟那两具东西交手几招,忽然全都消失了。我不知道它们在哪里,而习姑娘那儿也忽然没了声响,我怕受到它们的夹击,所以就往原来那副白骨弹上来的棺材里一伏,并偷偷拉上了棺盖,本来是要躲在里面,伺机反击……”
“你进入棺材里去了?”无情承认,在全然黑暗中,那不失为一个避开围攻的良策。
“没想到,棺材内的天地却是那么大……”聂青兴奋得脸上在冷月下也有点亮着青光,“我一伏了进去,棺底就徐徐下降,我等到它抵达实地之后,往侧边的棺柩一推,嘿,却像一道门户一样,应声而开……”
“那儿可有没有强光?”
“没有。”聂青摇头,“但却有些豆大的油灯,挂在泥墙上。四壁都是泥涂的,又湿又黯又滑漉,而且既狭又窄,我走了几十步,都只是窄仅容身的甬道,路势主要是往下倾斜,但四通八达,一重又一重,错综交织,不知有多少路,也不知有多深邃……”
无情喃喃道:“莫不是──”
聂青吸懦道:“只怕你所想的也跟我一样……”
无情目光一长:“你认为?”
聂青这次只说了三个字:
“猛鬼洞。”
“矿洞就在猛鬼庙的下面。”
“这些棺木,就是进出口。”
“庙里的鬼魅妖怪,就是从这些棺椁往来倏忽!”
“我一旦知道已走入矿洞里,就想跟你们一道进来,又担心你和习姑娘中伏,所以就一味往回走,”聂青继续道,“但泥甬的路不好认,来来去去都一样,分辨不出,而且,在泥墙上,有许多泥石,像雕塑一样,嵌在墙上,它……”
竟一时说不下去,眼里还有畏怖之色。
──连“鬼王”聂青也感到惊骇而欲语还休的景象,无情只有苦笑。
他仍等着听。
但并不催促对方说。
聂青顿了一顿,还是说了下去:“那些人头,好像给活生生斫了下来挂上去似的,有的是牛头,有的是马脸,但最多的,还是人的头……墙上湿泥,还是血淋淋的。”
昏灯。
地底。
泥甬。
黄土。
──还有牛头、马脸和人的首级,这端的是够阴森可怖了!
“然后,我终于找到了上去的路,找着了这块棺垫,便徐徐上升;可是,这棺内却沾着很多泥垢,且有恶臭,不似我刚才往下沉的那口,内里干净无味。我正觉奇怪,便试着搔刮去泥层,才再顶开棺盖……但在这时候,我却听到了一种机关催动的声响。”
无情点头道:“那是我正催动‘燕窝’前来。”
──“燕窝”,是他对自己轮椅的昵称,就像有的人喜欢把他的坐骑雅号为“踏雪”、“追风”、“卷云”一样,又或者像有人喜欢把自己住的地方叫做“听雨楼”、“黄金屋”、“知不足斋”一般。
“我以为是敌,”聂青道,“我立时停止了搔刮。”
“然而我却莽然开了棺,”无情道,“幸而大家都及时收了手。”
“你的轮椅……‘燕窝’?……好厉害!”聂青目中青光闪烁。
“你的‘青光银手’更犀利。”无情也由衷地道。
“那么,”聂青问,“刚才,你又落在什么地方,发生了什么事?”
无情一一相告。
毫无隐瞒。
而今,他们在同一条船上,只有同舟共济,合作无间,才能突破障碍,斩除妖孽,达成任务,平安下山。
可是,能吗?
你要是相信一个人,那人却来害你,伤害力远比你所不相信的人来得可怕。
如果你不相信这个人,他又怎能相信你,为你忠诚做事?
如果那个人相信了你,也一样要冒为你所害的大险,但人与人之间若不互相信任,又怎能合作做事?
只一个人是断断做不出大事的。
疑人不用,用了害己;用人不疑,疑了误人。自古艰难惟识人。
识错了人,就信错了人,也用错了人,小可以遗恨终生,大可以误尽苍生。
不过,他们现在只有互相依靠,相濡以沫。
因为他们已无别的人可信。
有。
或许还有一个。
“习玫红。”
──她在哪里?
然后大家都看了看下面,都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他们已没有了退路。
为了要找出真相,为了不虚此行,至少。为了要找回习玫红,他们都得要到下面去走一趟。
聂青提醒了一句:“要不要通知那两个小娃娃。”
──小娃娃就是白可儿和陈日月。
无情已拿出一支玉笛。
他信口横吹,发出几声时而悠扬时而尖锐的乐音。
然后他侧耳听了一阵。
没有回音。
只有远处隐约猿吼。
夜啸阵阵。
无情脸色沉重,道:“我已通知他们了。”就没有说下去。
聂青看了看无情的轮椅。
自从刚才那一次交手后,他可决不会小觑无情和他的那张轮椅,且不管它叫“燕窝”,还是“鹰巢”,或者“虎穴”,抑或是“鼠窦”什么的。
不过,他还是有点担心。
“下面很窄,只怕,”他说,“这轮椅不好走。”
无情问:“还走得动吗?”
聂青想了想,道:“我经过的地方,还勉强行得过去。”
无情道,“那就好了,走不过去的时候再说吧!习姑娘可能危急呢,事不宜迟!”
聂青用眼角瞄了瞄这个身有残障的人,他不想让对方看出他此时涌上心头的敬意和感动,所以打趣地道:“这么多副棺木,咱们要选哪一副下去?”
“我们有两个人,当然是一人选一副;两个人挤,只怕过不了奈何桥呢!”无情道,“随便哪一副,总之,能下地狱就是好棺!”
四 牛马脸
无情选了聂青自地底升上来的棺椁,下地狱去。
聂青则选了另一副。
这一次,他选的是刚才他曾一掌震出一具腐尸的棺木。
反正,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