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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这也是人之常情,”灵照的目光在阴暗的屋内慢慢地明亮起来,“之所以你常怀恐惧之念,便因你一直未曾打开过自己的心。老衲有一门少林禅宗的洗心禅观,对于施主的身心之疾,都有些用处!”“洗心什么观?”笑云张大了眼睛问:“这法子便能让我不再怕那郑凌风、陆九霄了么?”灵照点头道:“若是你根器相应,更能解开陶真君等人连带内劲一同送入你体内的戾气!”笑云大喜,忙叩头道:“快请大师教我这个法子,最好又省事又安稳,一下子便去了弟子的病根!”
“又省事又安稳,天下没有这样的美事,”灵照笑着问:“你练的刀法叫做什么?”笑云道:“观澜九势呀。”灵照点了点头:“古人将‘大波’叫做‘澜’,你平时修炼刀法之时,对这‘澜’字如何理会?”笑云搔头道:“沈老也曾说过,我练刀之时,最好能思念出四周大浪飞涌的样子。呵呵,不瞒你说,我马马虎虎地试过几次,也没什么用处,后来也就不想了。”
“思念大浪飞涌?这就是了,”灵照的眼睛亮了一亮,“这就是观想之法,也就是洗心禅观的最初一步。你且再试一试看。”说来也怪,随着他的眼睛紧紧地盯过来,笑云只觉浑身一热,闭上眼来,立时觉得四周有浪舞涛飞、风起波涌之状。却不知此时已给灵照用少林禅宗的以心印心之法带入了一个奇妙的境界中。
“如何,”灵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此时你的心是否已经打开了?”笑云的额角有汗水点滴而下,他长长吸了口气,道:“好了一些,却总觉得……还是欠了一些什么。”
“不错,这还不是打开此心的根本之法。更胜一层的法门应该打破主客之分,”灵照说到这里却忽然顿住,沉了一沉,才道:“你就是波浪!”
“我就是波浪!”笑云浑身一震,只觉随着灵照的这句话,天地之间一下子全寂静下来。这密室本来密不透风,燠热难当,但这时心内却升起一片清凉,而自己的身子也在一瞬间化作一阵滔天巨浪,一时间波涛茫茫,澎湃雄伟,裂石穿云,无际无涯。似乎是在一瞬间,笑云踏入了一个想都没想过的天地,这里面没有主,没有客,没有天,没有地,只有无数大的浪花小的浪花,起落着喧闹着,飞涌的波澜高可及天,深不可测,变化无端,气象万千。
他似是闭目静坐了仅仅一瞬,又似是在这斗室之中枯坐了千劫万世。再撑开眼来,却见屋中那盏油灯早熄了,灵照和尚已经不知去向,自己这一坐已不知过了多久。
飞云惊澜录 第十八章 翻覆如棋半局残(1)
第十八章 翻覆如棋半局残(1)
大战在即,鸣凤山上群豪的心中都如同慢慢拉开了一张弓,随着双龙口之会的逼进,那张弓就越拉越满。山上的气氛也一触即发,紧张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何竞我知道郑凌风必会以地利之便,在“双龙口”设下埋伏,便前前后后地遣派出数名聚合堂弟子,到双龙口左近往来探查。这两日来,众弟子便陆续回来复命。有的说只见两河交汇,并无异状;有的说瞧见那里的河水异常汹涌,大浪拍在岸上,声如牛吼;更有人说在那地方隐隐地瞧见乱石如林,连高飞的鹰隼都要远远避开,邪气得紧……
眼见众口异词,越说越奇,何竞我不敢再有丝毫怠慢。他知道此时陈莽荡要和各山寨首领商议合兵的细则,二寨主余独冰陪着新上山的百家枪陆亮、毒不死顾瑶等人游览山色,何竞我便要亲赴双龙口去探看一番。二弟子叶灵山放心不下,偏要一同前往。何竞我本不想再惊动旁人,但素知这位弟子精于奇门五行之术,便点头应允了。
这时候天地间一片阴沉,随着一阵潮湿的山风袭来,几点雨滴便打在了鸣凤山苍翠的山岚上。“真是下雨了,”叶灵山脸上掠过一层忧色,“才到黄昏,这雨看来还要下上一阵。”何竞我瞧了一眼打在土坡上的点点雨痕,淡然道:“走后山吧,不要惊动旁人。”二人自聚义厅一路走下,便到了后山的凤尾洞旁。这凤尾洞是一个幽深的山洞,洞势内深外窄,形如凤尾,便得了这‘凤尾’之名。凤尾洞虽然狭窄,却有进无出,洞前更是地势狭峭,仅有一条山路上下,是鸣凤山寨收藏辎重、粮草的地方。
何竞我却在洞前站住了脚步,回头道:“盈秀,出来吧!”山岩后果然转出玉盈秀窈窕的身影来,她手中擎着一柄竹伞,轻声道:“爹,我放心不下,也要去。”何竞我无奈地一笑:“是放心不下爹么?那便一同去吧。”玉盈秀脸上微微一红,却将另一只伞递到何竞我眼前。何竞我笑道:“给你二哥吧,老爹还用不着这个。”叶灵山笑嘻嘻地接过伞,道:“师尊护体神功展开,便是寻常暗器都近身不得,何况这区区雨点呢?”玉盈秀眼见他瘦瘦的身子如一只猴子般缩在伞下,模样滑稽,不由噗哧一笑。
三人才顺着山道行出几步,何竞我忽然咦了一声。玉盈秀随着他的目光望去,却遥遥地望见山上密林间有个人影鬼鬼祟祟地一闪而逝。“梅道长,”何竞我叫了一声:“怎地躲躲藏藏的,出了何事?”
“嘿嘿,怕什么来什么,”梅道人从草丛中探出一张无奈而又可笑的脸孔,“还是给你瞧见了。嘿嘿,何大爷,好像是出事了!”何竞我双眉一皱:“出了何事?”梅道人将一张脸缩回草中,叫道:“你自去看看就知,可不干老道的事!嘿嘿,我老道是误打误撞碰上的。”
“何堂主,”两个鸣凤山寨兵这时如飞奔来,叫道:“出了事了。青牛山叶孤烟叶二当家的给人杀了。”何竞我眼中闪过一丝震惊,急道:“叶孤烟?在哪里?”一个寨兵气喘吁吁道:“刚刚瞧见的,尸身便在陈将军所居的‘擎天堂’外。陈将军速请堂主过去。”
那晚聚会之时叶孤烟在厅上大出风头,便是玉盈秀这等与他素不相识之人见他插科打诨、言语风趣,也对他心生好感,却不料这样百般机灵的一个人却在戒备森严的鸣凤山被杀。三人心中都是一紧。何竞我深深吸了口气,道:“双龙口我是去不得了,灵山,你独自一探,可要万分小心!”
“爹,我陪二哥去,”玉盈秀眼见爹的眼内目光犹豫,忙道:“女儿对那里的形势较旁人熟悉些,又明了青蚨帮中切口,自会无事。”何竞我素知这位女儿的脾气,只得道:“便依你。可定要听你二哥的话,不要多生事端。”眼见女儿和徒弟并肩下山,何竞我又觉放心不下,走上两步,又道:“我再唠叨两句。灵山,对阵势不可强探,不必深究。盈秀,”他望着女儿,目光闪烁起来,沉了一沉,才道:“速去速回,不可弄险!”
玉盈秀觉得满腹心事都给爹爹瞧透,应了一声,急忙转过身去,和叶灵山疾步下山。何竞我目送二人走远,才将大袖一拂,随着那两个寨兵向擎天堂走去。
一阵急促的琴声自雅阁内传出,那声音跳脱得如同流泉击石,飞花溅玉。单闻这琴声,便知弹琴的人心中有几分焦急。“屈指算来,双龙口之会就在明晚了,定要逃出去告知何堂主和陈将军。实在不行,也要让笑云逃出去报信!” 唤晴想起江流古在双龙口所布的怪阵便觉心中泛起阵阵寒意,一下子推琴而起,恨不得立时插翅飞回鸣凤山。
这几日来,那四邪神中的江流古和水若清常在外间屋日夜监护。这二人一个不近人情,一个机诈百出,唤晴试着逃了数次,却都没有走出这间华丽的雅阁半步去。水若清受郑凌风之命,不住地将诸般华丽奇巧的锦衣美裙送来。虽然那些衣裳件件都精巧得让她叹为观止,但唤晴倔脾气一发,就是赌气不穿,只挑了一套贴身小衣换上,其余的就抛在一旁。水若清不以为意,仍是每日两次地将苏绣蜀锦送上数套,绫罗绸缎便在唤晴所卧的秀榻旁堆起了一座小山。
郑凌风日日忙于排兵布阵,只抽空来过看她两次。唤晴记挂笑云伤势,软磨硬泡要见笑云一面,郑凌风始终不允,只说:“灵照老和尚正给此人疗伤,这个人一身功夫稀奇古怪,所受之伤也是奇难怪症。这两天他日夜呆坐,伤势却还是不好不坏,待得双龙口之会一了,为父自会将他细细审问。”唤晴听了,更是放心不下,只是苦于无法分身去救他。
虽然才近黄昏,窗外却阴云密布,已不见一点日光透过来,唤晴的心内也是一团乌云。她掀起水晶帘走到外屋,却见江流古正自端坐在桌前,双目微闭,似是入定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