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璎璎道:“这几个人和那天杀了乐叔叔的天台派坏人穿着一样的衣服,一定是来找同伙的。麻烦来啦!”
沈瑄道:“你先回去告诉阿秀姐姐。”
璎璎轻轻走开,沈瑄暗自紧张的盘算如何打探这几个人的行踪,却听得一个人说:“喝完酒就该上路了。也不知道他们来几个人。”
另一人道:“他不是说了吗,就他一个。”
一人喝道:“别讲了,这是什么地方!”
顿时没人出声了,大家低头喝闷酒。沈瑄心想:“上路去干什么?有人约了他们比武吗?那又是谁?一个人。”蓦的记起:“难道是那天救了乐家父女的那个侠客,姓叶的?”一念至此,禁不住悠然神往,恨不得立即起身随那几个人去赴约,好看看那个行侠仗义的叶大侠。
好容易那四人喝完酒出门去,沈瑄也悄悄的跟上。天已经黑了,他一生真从未做过这种潜行跟踪的事。这时仗着夜色,小心翼翼远远追着那四个大汉,居然也未被发现。路越走越荒僻,眼见出了城,快到湖边了,前面却横过一道土墙。四个大汉展开轻功,一跃而过,沈瑄却傻了眼。
他提起脚步,沿着土墙足足跑了七十丈,终于找到一扇小门。外面正是富春江岸。沈瑄向河滩望去,并没有刀剑相搏之迹,心下疑惑,又向前奔了几步,仍是一个人影也无。一阵夜风,从湖面上冷冷的吹来。沈瑄一凛,猛然看见河滩那边空旷处,横了几个黑影。
正是那四个大汉!只见他们仰面朝天,并排躺着,手上空空,竟连兵刃也不曾拔出。显然是遭了暗算。沈瑄拉过一具尸体,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伤处。月光照着死人苍白的脸,满是惊惧之色。这些尸体尚温热,杀人者当在附近。沈瑄想也未想,找起泥地上的脚印来。奇怪的是,除了他自己和四个死者,竟是没人来过这里。
月朗星稀,寒鸦孤鸣,沈瑄望着泠泠的湖水,心里一片茫然。
这时候,湖中悠悠然的,传来一缕洞箫的声音。先是缥缥缈缈,捉摸不定,慢慢的就清晰起来。那曲调至轻至灵,超凡绝尘,饶是沈瑄精通音律,竟从不知道世间还有这样的箫曲。一如清泉飞瀑从石梁间溅落,又如朝岚暮霭在深谷中缭绕,众鸟高飞去,幽花落无声,奇峰峻岭间飞跃着的一个个白色的精灵。
“哗啦”一声水响,芦苇丛中滑出了一只小舟,顺着水流渐渐漂去。雾霭沉沉,看不清吹箫人的身形,只见一个黑影一动不动坐在船头。桨声远过,小舟也慢慢看不见了。洞箫声却似乎久久在湖上飘荡,明月芦花,水天一色。
“你知道这几个人怎么死的吗?”
沈瑄大吃一惊,一侧头,却是乐秀宁,不知何时也到了。
“你看。”乐秀宁摊开右手,翠绿的绢帕上四只极细的金色绣花针,乐秀宁缓缓道:“这四枚针,分别钉在了这四个人的大椎穴上,所以要了命。记得天台派有一种暗器,——我也只是听爹爹讲起过,叫什么‘绣骨金针’的,极细极毒,登时就能致人命的。”
沈瑄奇道:“但这四个人不也是天台派的吗?”
乐秀宁摇摇头:“天台派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也十几年了。谁也不知他们有什么古怪。不过此人在远处放针,却打得极准,必然是高手。暗处偷袭,防不胜防。我们还是快走。他若还在附近。只怕我们也难逃性命。”
那日从江边归来,乐秀宁便要教沈瑄武功。沈瑄虽然知道母命不可违,却禁不住乐秀宁一再劝说,便与她一道练起来。学了几日洞庭派的剑法,沈瑄虽练的勤苦,乐秀宁却摇头说不对,苦思许久,道:“这些招式是洞庭剑法中最简单的,起步必练不可。若有一本剑谱给你看看,也许好些。”
沈瑄道:“姐姐可有剑谱?”
乐秀宁摇摇头:“哪里带着这些。你这里可有?”
沈瑄笑道:“我家的‘琅阛宝洞’,什么书都有,武功书却不要想找到一本,家母当年一把火全烧了。”
乐秀宁大吃一惊,又叹道:“太可惜了。”
璎璎忽道:“找找看吧,说不定还有漏网之鱼呢!”
沈瑄不以为然。三人还是在洞中细细的翻了一遍,忙了一天一无所获。看看天色黑了,大家悻悻出来。乐秀宁愁眉不展,璎璎叹道:“其实这洞里的书,哪一本哥哥没翻过,要真有武功书,早就……”
沈瑄却毫不挂怀,回到茅屋中,点其一支香,兀自铮铮的拨起琴来。弹着弹着,忽听璎璎问道:“哥哥,这是什么曲子?”
沈瑄猛醒过来,这正是那日在湖上听来的洞箫之曲。自己久久忘不了,竟不知不觉奏了出来。只是被璎璎这一惊,下面的调子便再也记不得,拨来拨去,似是而非。沈瑄叹道:“此曲只应天上有。”出了一会儿神,拿起一本曲谱,调了调琴弦,弹了起来。
乐秀宁听了一回,悄问璎璎:“这又是什么曲子,这样奇怪?”
璎璎微笑道:“我也说不上。哥哥那日不知从什么地方,捡了一本破破烂烂的书说是曲谱。那上面画的音律古怪之极,更本没法子弹出来。偏偏沈大师说这大概是稀世珍谱,常人不能为的,定要自己弹了出来。如今也不知弄断了多少琴弦。”正说着只听嗡的一声,又一条弦断了。沈瑄苦笑一声,也懒得去接,道:“一共五套曲子,我费了这些力气,竟一套也未参透,可不惭愧!”乐秀宁拾起那本曲谱一看,封面残破不堪,写了几个隶体字:“五湖烟霞引”。翻开来瞧,发黄的书页上画着一些奇奇怪怪的符号。乐秀宁并不懂音律,但却凝神看了许久。忽然,她两眼闪闪发光,叫道:“这不是一本乐谱!”沈瑄奇道:“这不是乐谱是什么?”
乐秀宁不答,却拾起一柄剑,慢慢的比划起来。舞完一套剑法,又看了半日那“乐谱”,抬头对沈瑄说:“这是剑谱。”
乐秀宁见他们不解,又道:“我以前曾听得有人把武功写在琴谱之中,总不相信。今日竟然见到一本真的……沈师弟,这些符号在你眼里是音调,在我看来却是武功招式的图解。譬如这一笔,是教你把剑从左边带过来,这一挑,分明是剑锋向上之意。”
璎璎欢道:“这也真奇了,看着是琴谱,原来是剑谱,怪不得弹不出来。写这剑谱的人也真古怪。”
沈瑄道:“他若不写成这样,一定也被母亲烧了。这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乐秀宁不再说什么,只默默的揣摩这剑谱。
沈瑄忽问:“阿秀姐姐,这也是什么武功秘籍吗?”
乐秀宁想了一会儿,道:“也不是。这还是洞庭派一些粗浅的基本功夫。不过,不过我也没练过。只怕没多少精深之处,也失传许久了。”
璎璎道:“这样也好,哥哥什么都不会,正好练这基本功夫。”
乐秀宁点点头。
沈瑄却道:“既然是粗浅功夫,想来没什么要紧。又为什么花这么大力气写成曲谱的样式?”
乐秀宁一怔,半日才答道:“我怎知道。必是二师伯的遗物。他老人家雅好音律,或者写来好玩,也未可知。”
从此,乐秀宁每日推解那本《五湖烟霞引》,然后就比划给沈瑄看。沈瑄一一学来,觉得这些剑招剑式,当真是平淡无奇,若是大敌当前,只怕也没什么用。但除了学这剑谱也别无它法,便仍用心都记住。乐秀宁闲时,亦教他一些洞庭派别的剑法套数。沈瑄原是极聪明的,几个月下来,这些东西都已练的精熟。转眼新年过去,又是一春,璎璎十七岁了。刚刚立夏,王睿笈修书过来,商议完婚之事。
这日端午,沈氏兄妹与乐秀宁摇着小船去青石镇。日暮时分回来,斜阳铺在碧绿的葫芦湾上,波光粼粼,煞是动人。小船荡过一片荷塘,一丛丛莲叶亭亭如盖,在三人的衣裙鬓边,投下一片盈盈绿意,一两朵早开的芙蓉笑靥初绽,娇若佳人。璎璎轻轻唱起:“菡萏香莲十里陂,小姑贪戏采莲迟。晚来弄水船头湿,更脱红裙裹鸭儿。”
乐秀宁砍下一条莲茎,一段段的掰开,却让细细的莲丝在中间串着,宛若一串碧玉珠。她一面给璎璎套在腕上,一面说:“现在采莲,也还太早呢!”
璎璎笑了笑,又唱起来:“晴野鹭鸶飞一只,水荭花发秋江碧。刘郎此日别天仙,登绮席,泪珠滴,十二晚峰高历历。”
乐秀宁与沈瑄听她的唱词,正不解其义。忽听得哗的一声水响,湖面上掠过一只黑色的影子,略一定,又沈入水中。“不好!”乐秀宁低呼,“快把船藏起来。”
刚刚转入莲叶深处,只见一条大船飞驶过来,船上一群青衣人立着,为首一个喝道:“你以为水里就躲得过吗?还不快快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