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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止给燕王的最好建议是部分接受这两条政令,争取官员自主任命,此后北方六
省的开销要从上缴给朝廷税款和海关税收中截留。可不给哥哥点儿好处,朝廷能
答应吗?
姚广孝的建议则让他看到了利益更大的妥协方式,目前北方六省所作所为,
对伯文渊这个没有一官半旨在身的人已经足够,再坚持下去也未必能有什么结果。
如果以一个死的伯文渊换取朝廷在税局和海关上的妥协,朱棣也认为伯文渊死得
其所。
“可惜了伯辰大才”,长嘘伴着短叹,毕竟是北平旧人,朱棣有些于心不忍。
“殿下真是菩萨心肠,万岁做错了事,殿下反而要损己之声威替兄掩过。大
才若不能为明主所用,堪称其才么”?姚广孝冷笑着分析得失厉害,“况且天下
已皆知殿下为了伯辰倾力奔走,此刻,一个死文渊强于活文渊何止百倍”!
一个死文渊强于活文渊何止百倍。仅此一点,伯辰老师已经不得不死。他被
杀,可换来南北双方在官员任命上的暂时妥协,他被杀,可令天下读书人之心皆
向北,今后和朝廷斗争中,燕王可尽占上风。王妃陈青黛无力地靠在书房门外,
泪如泉涌。
屋子中那个男人是他的丈夫,原来在她少女梦里的盖世英雄。走得近了才发
现,所谓英雄,不过如此。每一个英雄脚下,都是一堆白骨,当人们纪念英雄的
伟业时,没有人会问一问,那堆白骨是否愿意。
“蝶儿,是你么,怎么不进来说话”,朱棣与陈青黛夫妻之间感情甚笃,听
见门外的动静,低声唤道。
“来了,王爷和大师在此谈禅,妾身岂敢打扰”。陈青黛擦擦眼泪,小心翼
翼地答道。
“不知王妃驾临,贫僧罪过,罪过”。姚广孝见此行目的已经达到,念了声
佛,起身告辞。
陈青黛和丈夫挽着手将姚广孝送出大堂。北平女子不避讳见人,外人面前,
总得维护丈夫的威严。万般失望和苦楚,只能隐藏与笑容背后。
手中柔夷传来一阵清凉,将朱棣从刚才的紧张思索中带回现世。爱妃的眼圈
通红,显然刚刚哭过。细心地替妻子整了整皮裘,朱棣关心地问:“小蝶,你不
舒服么,还是想你父亲和弟弟了”?
“不是,臣妾刚才听到姚大师的话,心里觉得老师可怜,所以才难过”。陈
青黛也不瞒丈夫自己刚才听到了他们的商议。
“你几时来的,孤怎不知”,朱棣紧张地追问了一句。
抬头看看朱棣慢慢转阴的脸,陈青黛心中气苦,哀怨地答道:“你不用担心,
我怎会做于你不利之事?妾身虽不像你们江南女子那般懂得体谅丈夫,这出嫁从
夫四个字还念过”。
看到妻子那垂泪欲滴的凄楚样子,朱棣心内不由得一软,轻轻揽起她放入书
房的摇椅当中,用大手替她擦干眼角。“蝶儿,我也是不得以,你别怪孤,你要
知道,如果孤不这么做,也许会死更多人。五哥家、老杨家,还有你们陈家”。
“我知道”,陈青黛拉过丈夫的手,贴在自己冰冷的脸上,仿佛吸取着掌心
中残留的温暖。“我不怪你,我家的火器也全赖永明城才得出海。我只是觉得难
过,替我自己,也替你”。
“只怪孤生于帝王之家。这北方六省,数万家工厂商号,孤不能不狠下心来。”
朱棣也有些心灰意懒。安慰好了妻子,接下来还要面对的是怎样和郭璞、徐增寿
等人解释取得他们的谅解,此事瞒得了天下人,瞒不过身边这些智者。“撒手王
爷”的事情不多,一旦有事,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殿下,如此一来,小张将军他们怎么办,难道你不怕他们陷到京城里”?
陈青黛轻展愁眉,低声提醒丈夫,斥候们已经出发多日,如果此时改变主意,张
正心的处境将极其危险。
“没事,咱们分头行动,和朝廷妥协与暗中下手救人不冲突。救出人来也不
会带回北平,到时候我就给皇兄来个死不认帐,反正死不认帐是他的拿手好戏。
要是救不出来,天下也未必有人能拦得住正心和他那帮斥候。”
“可万一张将军失手了呢”?陈青黛追问了一句,期待着丈夫不要再给自己
一个冷血的答案。
朱棣知道妻子怕什么,轻轻捧起陈青黛的脸,看在她的眼睛,一字一顿:
“真的他失了手,咱们也退无可退,只好扯了大旗造反。终不能让这五千里江山,
数万家产业都被人拿去糟蹋干净”!
一个死了的伯文渊强过活着的伯文渊,一个战火纷飞的华夏好于承平的华夏。
至少姚广孝这么认为。默念着佛家真言,姚广孝兴高采烈地向他的住所走。华夏
数千年来一治一乱的轮回,正好是儒、道、释三家及其分支发展壮大的最佳时机。
当年若不是蒙古人支持,全真教不可能由默默无闻的小分支跃为道门第一大派。
没有南北朝百年对抗,佛寺也未必能遍及大江南北。机会就在眼前,只要燕王朱
棣能起兵夺取江山,他姚广孝就是辅政第一功臣,与兴汉四百年的张子房可相攀
比。可以遇见自己所在的佛教分支将迎来再次的辉煌。相比这种辉煌,乱世中死
一点人算什么,不过是佛前的一点儿祭祀。不有一句古话么,放下屠刀,立地成
佛。
到时候自己是脱去僧袍权倾朝野呢,还是退隐山林流芳百世。想到将来的远
大前程,姚大师热血沸腾。光光的脑门在寒风中冒出缕缕白色的水雾,那是风卷
起的残雪颗粒被他的体温融化蒸干。当然是做那个佛相王摩秸最好,一边给享受
尘世荣华,一边忘情山水。
雪后初晴的街道上一个和尚笑容满面,阔步前行,憧憬着佛门在自己手上光
大的盛况,根本顾不上看街头的行人。咣叽一声,姚大法师一头撞进了对面行人
的怀里,蹬蹬蹬倒退几步,一个屁股墩将他的好梦摔醒。
“佛”!
天寒地冻,这下子姚大师可摔得不轻,连带着把佛号也摔成了碎片。阿弥陀
佛只剩下了一个佛字,偏偏对方好不识相,居然不肯扶他起来,笑眯眯地在旁边
看热闹。
姚广孝气往上撞,骨碌一下滚起,方欲发作,看看对方的脸,把骂人的话又
咽回了肚子。
撞倒他的人笑嘻嘻地站在他面前,正是震北军悍将,骑兵师长李尧。此人少
年全家俱被蒙古人所杀,心藏血海深仇。当年在军中与蒙古人作战,一度手下从
不留活口,所以得了一个屠夫的雅号。中年后转了性子积极向善,但始终背着个
屠夫的帽子。
屠夫李尧假做歉意伸手替姚广孝排去身上的雪,嘴里却喋喋不休地奚落着:
“大师,怎么没到山门就拜起佛来了,莫非有人请你做什么法事,要一路五体投
地磕头回寺么”?
“李檀越说笑了,小僧方才行路时苦思佛门精义,不小心撞到了将军,还请
将军勿怪”!姚广孝毕竟只是个客人身份,发作不得,强装出笑脸给李尧赔礼。
“不妨,不妨,大师不撞到我,我也要找大师。这一撞就算是当头棒喝,如
何”?李尧的回答云山雾罩,让姚广孝摸不到边际。
这个李尧在军中是个出了名的犟头,找上门来,明知未必是什么好事,却也
不好拒绝,姚广孝合掌施了个佛礼,小心翼翼问道:“不知将军找小僧有何见教”。
“嗨,是这么回事”,李尧用大手一拍姚广孝肩膀,差点儿把和尚给拍趴到
地上。“老子少年时杀人过多,每每想起来,心里都不舒服,所以想攀依佛门,
不知佛门是否可渡我这杀孽深重之人”。
姚广孝听了心头一阵狂喜,比拣到了两缸香油还高兴,先摆起架子低声念了
声佛号,然后才煞有期事地点拨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有向善之心,
佛门焉有不纳之理。有道是佛门广阔,普渡有缘之人。”
“佛祖不嫌我杀孽重么”,李尧欣喜地追问了一句。
“善哉,善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何来杀孽一事。老纳早就看出施主与
我佛有缘,只是不敢夺燕王麾下爱将。施主若一心向佛,不妨在家中做个居士。
勤诵经文,早晚佛前礼拜,自然有脱离苦海之日。老衲不才,斗胆与施主结个善
缘,若施主不弃,老衲愿为佛门接引之人”。姚广孝满面慈悲,引来数个前往燕
王府公干的人围观。
这李尧职位虽不算高,可是燕王朱棣一直带在身边的心腹,比郭璞从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