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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弘文帝起得很早,当即召开会议。
众臣七嘴八舌地吵成一团,关于用兵之道,虽然每一个人都头头是道,但是,根本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合理建议。弘文帝越听越是心烦意乱。退朝后,就早早地来到慈宁宫看望儿子。
因为藏着心事,就连儿子的笑脸,也不能让他眉头舒展。
只是抱着儿子不停地走来走去。
到晚膳的时候,才发现不对劲,头晕眼花,脚步轻浮,身子疲乏软绵。
他坐在椅子上,儿子再次扑在他的怀里时,便被推开去,声音十分疲倦:“宏儿,别靠近父皇,也许感染了风寒,传染了就不好……”
小孩子咯咯地笑,撒娇地嗲着他,不依,只是喊抱。
“乖,跟太后玩儿……”
他不让儿子靠近,缓缓地要站起来,却觉得头昏眼花得更加厉害。昨夜翻来覆去睡不着,见到儿子的欣喜,想着国事的忧虑,如此煎熬一夜,再也忍不住了。
芳菲看他一眼,觉得面色晦暗,很不对劲,还是微微担忧:“陛下,你不舒服?”
弘文帝摇摇头,强笑道:“没事,只是忽然有点头晕。你不用担心。”
芳菲忽然伸手,放在他的额头上。
他一惊,几乎睁大了眼睛。
那灼热的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更加滚烫——真是很久以来,想都不敢想的。
“陛下,你有些发烫。应该是受了风寒。”
“没事……我回去休息一晚,昨夜没睡好,老是折腾,没什么大碍……。”
亲密的危险4
“得叫御医瞧瞧。”
“一点小病,真的算不得什么。”
他站起来:“芳菲,我先回去,今夜就不来了,免得传染了你和宏儿……”
芳菲的手按在他的肩头。
他疑惑,但身子软绵绵的,还是坐着。
芳菲的手缓缓地移动,停留在肩头的一处穴位上便不动了。弘文帝忽然觉得一阵巨疼,几乎要跳起来。但是,他还是咬牙忍着,一动不动。
她的声音稍稍温和:“陛下,你这是风寒的前期,不太严重,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现在,是在替他打通经脉,按照中医的理论,痛则不通;通则不痛。小小的感冒风寒之初,按这个肩部穴位,是非常有效的。
昔日罗迦常年被寒症困扰,替他诊治的时候,她没有少用这个方法。忽然就这样想起罗迦,没来由地一阵心碎。
“芳菲……芳菲……”
一连叫了三声,她才如梦初醒。
手按在穴位上的时间很长,也很疼。弘文帝忍受着这样的痛苦,仿佛,是一种快意的补偿,他无法说明这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四肢百骸,一半在疼痛,一半在舒畅。
“芳菲……”
“别说话,也别胡思乱想,放松状态……”忽然察觉他肩膀的僵硬,就轻轻用掌心拍了一下,按住穴位的手指依旧没有移动。
弘文帝的情绪慢慢地镇定下来,心里那么安宁,女性的手,柔软的,又带了力量,仿佛牢牢地控制,又仿佛轻轻地安抚。那是一种复杂的体验,他觉得从未有过的安全,亲近,仿佛真正获得了一种情感。忽然,一股热气就从背心窜到脚底。汗水也滚出来,一身都是大汗。
芳菲这才放开手,弘文帝但觉周身热气游走,大汗淋漓之后,一阵轻松,脑子都清明起来。
“你好好休息一晚,很快就会好的。”
亲密的危险5
他接过帕子,擦干净脸上的汗水,低了头,一时竟然无语——某种思潮在心内翻滚潮涌。太久了,等待太久了,这么多年,谁个女人如此照料自己,精心地呵护过自己?
“陛下……”
他鼻端一阵酸涩,竟然没法睁开眼睛,生怕她看到自己的狼狈神情。
“陛下,好点没有?”
好一会儿,弘文帝才精神振作起来,抬起头时,脸上已经带了笑容:“多谢你,芳菲。”
她淡淡地催促:“回去歇着吧。你现在只需要休息,什么都别想,等好了再说。”
他靠着椅子,闭着眼睛,只是摇头:“芳菲,我想在这里歇歇。就在这里坐一会儿。”
只是坐一会儿而已。
半晌无语。
他没再听到她催促的声音,心里,竟然是温情脉脉的,仿佛某一次的真正的被人所怜悯和关切,因为来自于她,所以,更加雀跃,充满了一种激动的心情。
芳菲见他忧心忡忡,忍不住问:“陛下,听说淮北的奴隶造反?现在情况如何了?”
对于外事,她当然并非一无所知。李奕等人,会准时从外界传回来消息,稍微重要的事情,都会禀报她知道。
弘文帝长叹一声,不告诉她,原也是不希望她担心。潜意识里,她这样花间林里,带着儿子悠游自在,做一个幸福轻松的女人,不是挺好么?
心都操碎了,何必呢?但是,当她问了,他便不再隐瞒,一五一十,全把当前的情况讲得一清二楚。
芳菲仔细地听,很是心惊。这些年,北国的奴隶几乎每年都有造反,但都是小规模的,还不至于动摇帝国的根本。如今,淮北匪首葛强率领八十万奴隶造反,现在,群臣束手无策。大家都想不出什么良方,如果放任事情扩大,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席卷开来,岂不是动摇北国的根本?
亲密的危险6
要知道,历朝历代,都是农民起义,最终把前朝推翻的。
弘文帝叹道:“那些文武大臣们,关键时刻出不了什么主意。朕思来想去,决定御驾亲征。”
正是抱着这样的心情,所以,才坚决地要来一趟北武当,先见见妻儿,问候平安,才好安心地上路厮杀。
芳菲摇头:“陛下,万万不可。”
“为何不可?拓跋家族的皇帝,几乎没有一个人不御驾亲征的,纵然是父皇,也是一生戎马,从没有养尊处优的时候。他们行,当然朕也行,可不能辱没了列祖列宗的颜面,也不能让祖宗的基业,毁在朕的手里。”
当然,还得给儿子留一个太平盛世,而不是把烂摊子推给他,让他今后去面对处理,小国寡民,束手无策。
芳菲只是摇头,御驾亲征,当然鼓舞士气,可是,那最好是用于对付外敌。而这次情况,完全不同。造反的奴隶,都是自己的国民,吃不饱,穿不暖,地位比畜生还低,迫於无奈,才铤而走险。
如今,治标不治本,国家不思量如何解放他们,改善他们的处境,反倒去御驾亲征,无论是天时地利人和,或者道义,没一样能占到。
凭什么给你取胜?
这样纵然胜利了一次,下一次呢?
难道一次次地把人民杀光?
统治者的威风,本来就来自万万人之上。如果,那万万人都没了,就你几爷子,还有什么可玩的?
“芳菲,你是担心我?”
心里是抱了期望的,但是,同时,又是一种男人的自负和自尊:“芳菲,你放心,我虽然不如父皇那么多南征北战的经验,但是,也绝非是不识挽弓的软脚虾,你不必担心!”
弘文帝见她一再摇头,就问:“芳菲,你有什么看法?”
芳菲反问他:“陛下,你有没有认真看过李奕那份建议?”
亲密的危险7
就是关于土地改革的建议。弘文帝坦率道:“这建议我倒看了两三次,也觉得很有些道理。前两年乙浑当政,我根本不可能推行这么大的法令,而这一两年,我倒是多次想过这个问题,可是,每每一提出来,鲜卑大臣们,都剧烈反对。我左右权衡,若是强行推行,只怕动摇国之根本,所以,不敢贸然下手。”
芳菲何尝不知?在每一次大的变革之前,必然有大的背景。
大家都知道,土地改革,有利于国家利益。但是,那肯定不利于鲜卑大贵族的利益,近百年来,他们已经使唤惯了成千上万的仆役,只留一点口粮,便当牲口一般地驱使,创造大量财富供他们挥霍。
一旦解放了奴隶,国家的赋税增加了,他们的收益就减少了。他们当然要坚决地抵制。芳菲甚至不用多想,借口永远是老一套,无非是祖宗家法,天下是鲜卑人打下来的,鲜卑人天生就该享福就该高人一等之类的。
要让他们主动同意变法,真不啻于是虎口拔牙。
这一次的奴隶造反,处理好了,未尝不是一个契机。
“芳菲,明日议政,你和我一起参加,好么?”
她盯着弘文帝的目光,想从他眼里看出多少的真意。
“芳菲,你知道,我从未真正避忌过你。从来没有!”
那是生命里非常重要的一个女人,生生死死,牵牵绊绊,自己的一切,几乎都是和她联系在一起的。如何的负气,如何的为难,如何的嘲讽,如何的吵闹……却从未真正的猜忌,离心离德。
对她的信任,当然胜过所有的大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