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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声无息站到他旁边,不顾茹晚凤牵扯我的衣衫,我默然望着眼前的男子。
傍晚的夕阳,已没有温暖的热度,就如宇文清此时的面容。一如既往的温润秀逸,却一眼可见清减了许多,原来瓷白的面容,泛着一层黯色,便显出了历经沧桑后的病容。
不必去抚摸,我便知道,他的手和面庞,必然是冰凉的。他的体温,原就觉着比常人要低些,此时形容如此苍白憔悴,想来更是冷得不堪了。
身为大越太子,身畔随时有绯雪那等才貌双全的女子陪伴着,他还有什么不满的,把自己瘦损成这样?
一曲终了,他缓缓放下玉箫,一双深深眼眸,慢慢从我面庞柔柔滑过,似并不意外我的出现。
恬然的阳光从竹影间飘落,依稀可辨他往日眸中倒映天光云影明澈如玉的风采,但更多的,则是如幽潭般深不可测的沉郁。
许久,他的长睫微垂,在一圈本就发青的眼圈上投了一道淡淡的黑影,在这样竹香凄寂的春寒料峭中,更显出一种近乎萧索的忧郁。
“秦王妃好!”他缓缓欠身,略略一礼,一如既往的君子风度。
我从没想过再见到宇文清时,我该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
若是换了去年暮春,我在越州见到了他,必然会骂他打他,甚至会一剑杀了他为萧采绎报仇;但我虽远远见了他一眼,终究没和他说上一句话,便在追杀中狼狈离去。
生活于安亦辰荫护之下,我总以为再不可能见到他,以至昨日突然见面,意外得完全失态,只能由了我的本心,去问他,他是白衣,还是那个让我切齿痛恨的宇文清。
他没有正面回答,就如我也没指望再得到任何结果一样。
这个如四年前一般澹澹从容的男子,似乎变了很多,仅换身深色衣衫,便有了种出尘孤高的尊贵和傲气;又似乎根本没变,唇角微抿时,依然是那个纵我爱我怜我惜我的白衣少年,笑容纯净,如月光般皎洁无瑕。
泛着如黄莲般清苦的笑纹,忍住鼻中层层涌上的酸涩,我裣衽一福:“越太子好!”懒
所有的亲密过往,在两人客气到疏离的问侯声中,如流云四散。
风乍起,春寒透衣,森森的凉。
隔年的落叶在墙角翻转,一片一片,如同枯死的蝶,形状宛如华阳山上,清心草堂后的那些执拗地躺于竹根处不肯离去的枯叶。
一时无语,只看得到悉悉碎风,拂动萧索如死的落叶,唱着寂寞如伤的挽歌。
有迅捷的步伐踩着小径匆匆踏来,竟又是个熟人,自清心草堂焚毁后就再也没见过的李婶。
不到一年,她也似憔悴了很多,皱纹深深如刻。
她走到宇文清身畔,将一件灰黑色软毛大氅披到他身上,啊啊作语,神情十分忧虑。
“我知道了。
”宇文清温和地回答,眸光依旧凝在我面庞,温默地望着我,唇角泊起的弧度,是向上牵动的笑意,却清愁若烟。
李婶有些浑浊的眼睛中几乎有泪光了,在宇文清脸上转来转去,然后转向我,希冀地望着我,哀戚中带了丝乞求。虫
可她求我什么呢?
宇文清正自在地做他的太子,吹他的箫,有什么不顺心的,与我何干。
我转过身去,依旧沿了幽径,走回拼石大道,正落寞前行时,只听身后一阵轻咳,回头看时,宇文清已疾行几步,赶上前来。
他将袖子掩在唇上,似压抑着咳嗽。应该是走得急了,呛着了。
我顿下脚步,淡淡望着他,努力抑着胸口激烈而不安的心跳。
他果然走到我跟前站住,黑眸已咳得蒙上了一层水汽。
“秦王妃,可以到西院坐坐么?”他问得很唐突。
我唇间游出凄黯而嘲讽的笑:“有必要么?”
宇文清垂着头,许久才道:“我听说你孕五月后小产,病了许久才好,想给你断断脉。
你还……信得过我么?”
说最后几个字时,他的声音已经喑哑,如隔了堵水墙般不明晰,不确定,却泛了隐隐的冀望。
“好……”我几乎不加考虑,立刻就答应了,完全无视茹晚凤在身后的拉扯示意。
我信他,即便……即便他已不是白衣。
太医一直让我吃药调理,即便在路途之上,每天都有苦涩的汤药相伴。我早就在疑惑,这些太医,到底有没有真实的本领,保不住我的胎,还在我坠胎五个月后,继续让我吃药。
我实在很想……要个孩子,不管是萧采绎的,还是安亦辰的。
那个意外丢失的孩子,已成为我心头一根火辣辣的刺,尤其在见到秦家那个肥白可爱的秦慕雪后。
而白衣……宇文清,再怎么想把我赶得远远的,应该也不致会害我。在如今见到他后,我更确定了他对我并无恶意。
他曾是……我的白衣哦!天地看得见,白云看得见,山神看得见,我曾与白衣相爱,发誓生死不渝。
纵然他曾伤害我,辜负我,背弃我……
宇文清在我前方走着,颀长的背影一如当初挺直,宽大的鹤氅在风中飘飞,灰黑的色调说不出的扎眼。
最适合于他的,原本是白色,但作为宇文清,他已不配再穿那胜雪的白衣了吧?
出世的是白衣,入世的是宇文清。
他早已被尘世间的污垢杀戮污染成斑驳狼藉的暗色。
一路沉默,只有李婶随在宇文清身后,不时扭头望向我,发出类似呜咽的断续声线。
宇文清带来的人并不多,但因为身份尊贵更逾安亦辰,也许,更因为东燕、南越之间的关系太过微妙,越太子出乎意料地亲来致贺意图改善两国关系,使东燕不得不持了谨慎敬重的态度,为宇文清单独安排了整间西垮院。
踏入厅堂时,宇文清站于一侧,以主人之礼迎我入内。
虽然明白,我跟他之间的疏离和敌对,早是定局。可在他扬臂相请间,我的眼中又不自禁又雾气蒸腾。
无声落坐,茹晚凤已小心立于我身后,警惕地将右手搭于剑柄。
宇文清视若未睹,隔了茶几与我相邻而坐,将手放于桌上,眸光已消去沉郁之色,泛着清水般的清润洁净。
我不想再看那不断勾起我回忆的眼眸和面容,侧过脸去,将手腕放到桌上。
宇文清沁凉的手指搭在我脉间,冰得我一哆嗦。
竟如我料想的一般,他身体的温度,比以前更低,指肚的冰冷,如清晨或晚间从地底渗出的湿冷潮气,幽幽地砭入肌肤。
但宇文清却似未觉,因专心致志于断脉,他的面容变得极沉静,而眸中更是清澄一片,干净如晴空素影,又让我有种错觉,感得眼前的根本不是宇文清。他就是白衣,那个医者父母心的白衣,洁净如云,温润如玉。
“你……现在还在吃调理的汤药?”宇文清问,眸中一抹愤怒和隐忧一闪而逝。
问闻望切,本是医者治病的最基本方法,所以我只能回答:“是,天天在调理,从不间断。”
宇文清咬了咬发白的嘴唇,又问:“你当真,是怀孕五个月时落的胎?”
“是。”这一次的回答,我更无精打采了。
那是一个噩梦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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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清放开了我的手腕,盯着宝相花纹的青砖地面,自语般又问着:“听说你落胎那天,是八月十五?”
他对我的事,倒是打听得清楚。
而我却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来,顿时一身冷汗,冷冷地瞪住他:“这与你断脉有关么?”懒
八月十五向前推算五个月,正是他刚离开我前往越州解父兄之围前后。那时,安亦辰正与宇文氏激战于沧南,大约在一个月后,他才因兵败带兵离去,绝不可能让我受孕。
宇文清在试探我什么?
即便我怀是的萧采绎的孩子,也与他无关吧?
若不是……若不是白天与他亲呢给萧采绎看到,以萧采绎的人品,绝不致那般待我。
想到这一点,我更是羞恼,瞪他的眼神便多了几分凌厉与愤怒。
宇文清也从未被我这等冷淡防备地责问过,顿时尴尬地低下头去,脸色在苍白中泛出潮红来。
“对不起。”好一会儿,他似乎才平定了情绪,站起身来,镇静道:“我来给你开药方。”
他和以往一般,徐步走到窗边接过侍女备好的纸笔开方,夕阳余辉投于他光洁的面庞,浮了层飘逸清光,凝云散霭,气韵出尘。换上一件白袍,他似乎依旧是那个让我倾慕了整个少女年华的医者白衣。虫
但我终究不再是那个慧黠无邪的天真少女,再也不会如以往那般,随心所欲地冲来跑去,躲到他怀里为所欲为。
端端正正坐在花梨木的靠椅上,直到他将开好的方子送至跟前,我才道了谢,双手接过,细细查看。
所用药材显然都是调经理气、平亏益神的,如制香附、木香、当归、赤芍、柴胡、八月札、炙甘草等,有些以往的汤药中也有,只是用量减了许多,另加了灵芝、熟地、茯苓等数味贵重药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