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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喜本就满腔怒火,这会见向来独来独往性子冷淡的阿姜都要拍净月的马屁了,更是恼怒,冷笑道:“可了不得了,什么大事儿值得你这么藏着掖着,若是好事儿我们倒也听听,要是没什么意思,我听了还嫌脏了耳朵。”
净月生了气,隔了一会儿,忽然道:“怪道你不愿意听。我要讲的事儿正是袁阿蛮的事情,你嫉妒她有办法,不愿意听她,这会儿又拿话堵我,很是很是,连曹姑姑都说了你是天生的丫头胚子,值得听谁呢?”
几句话正挫痛明喜心头,便啐了她一口:“什么稀罕故事,我说是什么,不过是个狐媚子如何邀宠罢了,你若是羡慕她的本事不妨好好和她学一手,跑来我这里嚼嘴,真真不嫌害臊!”
说了两句便吵起来,也没人来劝,不过当个笑话看着。
这边明喜早撒起泼来,跑上去将净月手里刚缝好的裙子扯了甩在地上乱踩,一边叫:“你是好人,慕容先生来的时候你还忙不迭的上去端茶递水的,当我们都是瞎子看不着么?”
净月的心事被她吼出来,脸色涨得通红,她被得罪的狠了,二话不说就揉身上去扯明喜的头发,一会儿两人就滚到地上,因刚下了雨,倒一人滚了一身的泥。
“这是干什么呢!”
蓦地院门口走进来几个人。姜陵忙从栏杆上跳下来,尽量低调的往黑影里凑了凑。曹姑姑领着紫苑和芳萍两个,先走了进来,斥道:“好大的胆子,在这里竟然也敢撒野!你们以为这是什么地方?是你们逐鸡撵狗的地方么!一个个一点脸面都不顾,几个姑娘家滚在泥地里撕扯,这算是什么!”
明喜回过一口气来,爬起来咬牙道:“姑姑,实在是净月这丫头口无遮拦,她到处讲袁阿蛮和慕容先生的事情,奴婢看不过眼,想要说她两句,还被她扯了头发!”
她的头发乱糟糟的,脸上又沾了泥,看起来果然更可怜一些。
曹姑姑听了这些话,脸也变了,几步过去刷地打了净月一个嘴巴子,骂道:“你乱说些什么?你失心疯了么?这些话是你在这里可以说的?”
净月挨了打,心里却明白了一些,也不辩驳,嘴唇雪白的在泥地里磕头,哆嗦道:“姑姑明鉴,净月实在是没说什么,慕容先生是什么人物,我们哪里敢嚼他的舌头?都是明喜胡乱诬陷,她一心嫉妒袁娉婷姑娘,在我们面前都说了不知多少回了。”一面说,一面哭,脸挣的通红,抽噎不止。
明喜大怒道:“你好!平日里都不知道你竟然如此恶毒,我说不说袁阿蛮关你什么事?姑姑都不管,轮得到你来管?”挣扎着奔到她面前还要撕扯,被人拦住了,顺势又倒在地上哭:“你们这些人都欺负我!欺负我家里没有人么?我不该说袁阿蛮,可我也没做她那样见不得人的丑事!”又翻起来指着净月喊:“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是个什么?我用得着你看不起!你,还敢看不起我!”
她脸上被净月的指甲划出两道血痕,又红又肿,泪痕狼藉,实在是不堪入目。曹姑姑气得要命,连声让人把两人都关到柴房里去,又审问还有谁背地里嚼这些舌头,一并都抓起来关了。
一场闹剧,到了傍晚才匆匆收尾。姜陵看了一阵笑话,自去吃了饭,回去卧房,满屋子里鸦雀无声,人人都躺在自己的床上发愣。
旧识 云嫦
傍晚时分,屋子外面一人提着灯笼缓缓走过来,却是紫苑领进来两个新来的女孩儿,一个叫丹朱,一个叫做云嫦。
丹朱圆胖的脸蛋,脸色在烛火的映衬下显得别样红润,身上却不胖,穿了身粗布衣裳,打扮也朴素,一看就是平常人家的本分女儿。
另一位云嫦的自始至终就没有说话。姜陵本来背对着她们躺着,少不得也要过来跟她们道个好。才走近了,心里面一空,那云嫦一双眼睛细长,窄眉长脸,瘦长身材,穿一件薄薄的鹅黄外褂,襟上扣着两颗做工细致的盘扣。猛地见到姜陵,也愣了一愣,呼吸间的工夫,竟然腿一软,坐倒在地上。
姜陵全身都冒着冷汗,却也知道自己这会无论如何也不能慌,忙几步抢上来扶她,一边道:“这位妹妹竟是怎么了?岂不是雨天地滑不小心摔着了?”身下云嫦眼睛仍是直的,只是盯着姜陵,她手下便越发多用了力气,狠狠的拧了她一把,在头发遮挡处冲她使了几个眼色,又道:“妹妹快起来吧,地下凉,若是身上不舒服就先躺下。”
拽了她几下,其他人又来扶云嫦到床边坐下,独秋雁站在一边纳闷的看着,见姜陵站定了,便问:“你们可是认识?”
姜陵道:“却不认识这位妹妹,只是瞧着有些眼熟,挺像我以前的一位姐妹。”一面说着,衣袖下握着云嫦胳膊的手上又用了力气,才见她慢慢回转过来了似的,接口道:“这,这可是巧事,我见这位小……姐姐也觉得亲切,就像是、像是上辈子见过似的。”
云嫦的身子前倾了倾,一双手紧紧的握着姜陵的手腕,纵是极力忍着,也是眼眶通红,波光盈盈,一副怆然欲滴的模样,嘴唇都微微有些发抖,低声道:“姐姐可也是余杭人士?”
姜陵摇头:“祖籍是北方人。”
“虽如此,我却觉得姐姐熟悉,全当做是有缘……才在这里遇着了。”
秋雁见她们二人如此,便不问了,又和云嫦叙了两句,云嫦初时失魂落魄,不时的拿眼睛打量着姜陵,越发惹得秋雁疑心,一连问了几次,云嫦这才回了神,一个劲夸秋雁文秀雅致,又说自己是新来的指着她们照拂,又说自己嘴笨,可心眼实在,愿意和姐妹们交心。三两句得了秋雁的欢心,秋雁便帮她将自己旁边那张闲着的床清空了,替她张罗着安顿。
夜间所有人都睡得极熟,姜陵只是睡不着,她悄悄的从床上坐起来,抱着膝盖看着窗外。暗蓝漆布的帘子放下来一半,夏天太热,窗子便都大敞着,风把帘子吹得高高地,像是帆,又像旗子。窗外一轮月亮雪亮,在几片薄薄的云里露出美丽的影子。这样静谧的时光,宛如那些再也抓不住的曾经,可以觉出它是流动着的,在她的身体里横贯而出,穿过了天空,又亮了起来。
“小姐,大少爷说今儿他要带一个贵客回来,还说那个贵客是谁你也知道的,让奴婢紧着告诉你。”
院子里的花开败了,几个小丫鬟蹲在那里捡花瓣,姜陵手里玩着一个五彩的璎珞掉在地上,云嫦替她捡起来。她一眼看见云嫦脚上穿着一双簇新的鹅黄平绣夹朱线的缎子绣鞋,笑道:“好丫头,谁支使你同大哥一起来取笑我,看我在你新鞋上踩一脚,你哭不哭?”
云嫦也不躲,只是笑:“大少爷惹了小姐,小姐倒拿我们这些奴才撒气,要是能让小姐心里舒坦了,那鞋子也不算什么”,又伸出脚,做出一副悲痛模样:“小姐可踩吧!”
姜陵扑哧一声笑出来,一反脸,听到一人模糊的叨咕道:“大半夜笑什么,快睡吧。”
她低下头,月光便洒到她的头发上,随着头发流走,游到她柔腻的脸蛋和脖子上。姜陵看了一眼云嫦睡觉的那个方向,被子严严实实的盖着,隆起一个小小的幅度。
家败之后,家里的人当然也都散了。如今遇到故人,一时间也不知道是庆幸多些,还是担忧多些。她隐约闻到了一种危险的味道,却又有另外一种熟悉的欣喜浮上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总归再差也差不过当初,且看看吧。
她心里冷了一冷,在月色里淡淡一笑。
旧识 往事
这天她打医经馆回来,看见云嫦远远地站在崇礼坊旁边的小道上不知在等谁。见到姜陵过来了,她便挥一挥手,姜陵会意,带着云嫦绕过崇礼坊的石子路,走进一丛花菀里。满眼的灿烂火红又叫姜陵想起从前她和母亲有时候在自家花园里散步,多半是晚饭后。哥哥有时候也跟在她们后面,聒噪的吵着让她们也理他一理。这时候身后跟着的丫鬟婆子脸上总带着一丝微笑,云嫦也是经常站在旁边掩着嘴笑。
“小姐,真的是你么?”
只听扑通一声,云嫦便跪在了姜陵的身前,脸上一片喜色,眼睛却扑朔朔的堕下泪来。似乎不太敢相信姜陵竟然还活着,可这个人又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眼前,苍白的像是一张纸片。她抱住姜陵的腿,埋头便痛哭起来,呜咽着道:“真的是小姐!我没有做梦么?你没有死……你没有死!”
姜陵放眼看着一片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