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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陵点了点头,发自真心的感谢这位纯朴的汉子,说道:“你也保重。”
“嗳。”老洛笑着摆手道:“快走吧,天不早了。”
姜陵转身便走了,清早出城的人很多,一排排一行行,推着小车,载着货物,带着家眷,也不知道要往哪边去。姜陵跟在那些人中间,只一会的功夫就拐了一个弯,消失在长长的古道上。
日头渐高,巍峨的城池被镀上了一层金灿灿的光,今日的天气很好,碧蓝清空,万里无云,鸟雀招展着翅膀翱翔在天际之上,肆无忌惮的向世人展示着它们的自由。这是伟大的大燕皇城,历经百载风霜依旧不动如山,这里有世人难以想象的奢华锦绣,也有常人无法揣度的龌龊血腥,这是一座无比和谐却又无比矛盾的城市,在那座厚重的城墙之下掩盖着的是无数人的辉煌与无数人的痛苦。大雪封城,将一切都沉淀进了古老的风中,即便以苍鹰犀利的眼眸也无法看清那些醇美酒盏之内隐藏着的尖刀,唯有从血海中淌过的人,才能清楚的看到炼狱之中的森森白骨,还有那些,永远永远也不会瞑目的眼睛。
地平线之下,渐渐走。来一个小小的身影,茕茕一抹,在高耸巍峨的城池下渺小的像是一只蝼蚁。
姜陵站在那,仰望着这座被无数人向往憧憬的皇城,安静的像是一座雕塑。
姜陵早就已经死了,早在昔日恋人另娶新妇的那一天,早在流落街头惶惶无依的那一天,早在打入天牢家破人亡的那一天,更早在天真愚蠢踏入宫门的那一天。
然而,却又有什么东西在心底叫嚣着,呐喊着,狰狞欲出的咆哮着,告诉她不能死去,不能死去,不能就这样窝囊的无能的像是一条狗一样的死去!不能,不忍,也不甘!
她还欠了那样多的债,还有人欠了她那样多的债,怎能就这样遂了他们的愿?
阳光太热,晒得她的眼睛发酸,喉头泛着血腥的味道,就像是濒死的那一晚,粗糙的绳索套住了她的头,几乎要将她的脖颈勒断!她仰起头来,极力的忍住将欲夺眶而出的泪。
“我会活下去。”
她迎着风,站在广阔的旷野上,喃喃的低语。
“我要活下去!”
活下去,睁大眼睛的活下去,看着你们,看着你们,看着你们!
她抬腿便走,向着皇城的大门,猎猎的风吹起她的衣裳,像是一根根凌厉的刺,瞬间从她的体内狰狞而出。天那么高,太阳那么刺眼,她像是一只箭,向着这个天地的心脏,缓慢的,笔直的,坚定的,一步一步走去。
宫闱 静寂
宫中的日子是安静的,每日数着天光,似乎能瞥见自己老去时蹒跚的脚步。转眼间,入宫已有四个月了,起初还不时的要参加各种宫廷女眷之间的活动,几个月下来,便是这类事情也稀少了,加之过年的那几天她又大病一场,坤凌宫顺势下了旨意,要她安心养病,再不必日日去请安了。如此一来,西九所这座小小的宫门内越发安静,连尚采女和杜采女都不再登门,当真是门可罗雀。不出几日,姚姑姑带着几名宫女也被抽调了去,虞锦看着她们欢天喜地的收拾包袱出门,才觉得这处院子是真的安宁了。
冬选的秀女入宫已有半年,谁是凤凰谁落魄大多已是落定的尘埃,内务府和内侍省的宫人们也瞧清了风向,再不必事事端着小心,份例被克扣也已是意料中的事。好在虞锦进宫时还带了些积蓄,加之湘荷行事周到,短短几个月已同各宫各局的管事太监姑姑们打好了关系,是以日子倒也不算难过。只是绿沁却向来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人,这天刚办完差事回来,就见湘荷抱了尚衣局的绣活在做,顿时就怒了,小声的抱怨道:“若是事事都要我们来,还要她们那起子奴才做什么?这本就是尚衣局该干的活,偏偏你要揽下来!”
湘荷忙掩住了她的口,低声道:“我的祖宗,你快小点声,小姐好不容易眯一会,待会又被你吵醒。”
绿沁道:“我一说你,你就拿小姐当挡箭牌。”
说罢便抱臂坐在一旁,怒气冲冲的背过身去。湘荷无奈,只得拉过她来,苦口婆心的说道:“非是我逆来顺受,我如今结交那些宫人,只是希望以后的日子能好过些。你以为这宫里是什么,身为主子就该被下面的人养着?这阖宫上下哪一个不是看人下菜碟儿的,你得了势了便铆足了劲的奉承着巴结着你,你落了魄了连路边的蚂蚱都恨不得到你头上踩上两脚,如今这形势你还看不透吗,还当是以前在府里?谁都要高看你一头?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咱们若是不为小姐打算,那谁还能为小姐打算?”
绿沁也不是那蠢笨的,其实早就明白湘荷的心思,只是一时觉得有些委屈罢了。想起当初在府中的日子,当下眼圈便红了,低着头道:“我只是为小姐不值,原本好好的日子,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湘荷叹了一声:“这就是命,左右改变不了,咱们就得受着。我劝你以后这话还是少说,说了也是自己难受,还要惹得小姐跟着伤心,我早就跟你说过,咱们不是进宫当主子来的,这宫内宫外都一样,看人脸色吃不饱,靠手吃饭才是真格的。”
正说着小宫女秋芜捧着一摞东西推门走了进来,脸蛋红扑扑的说道:“小主可醒了?延喜宫的管良缘送东西来了呢。”
绿沁一愣,问道:“管良缘?哪位管良缘?”
秋芜道:“是东宫的管良缘,和小主一同进宫的那位。”
绿沁这才反应过来,知道她说的是被选入东宫的管姝白,忙道:“送东西的人呢?怎么叫你拿回来了?”
秋芜道:“湘荷姐早上打发我去掖庭局给玉嬷嬷送腰配,回来的路上遇见了管良缘,她叫住我,问了小主的病情,又赏了这些东西,说是得空再来看小主呢。”
绿沁微微皱眉,疑惑的问道:“管良缘如何认得你是咱们宫的?”
秋芜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湘荷放下手头的活计,上前来翻看了一眼,见是两盒上好的胭脂,倒也没什么稀奇,只是那装胭脂的盒子比较特别,是以整块的白玛瑙掏空雕刻而成的,颇为精巧。绿沁在一旁看了说道:“小姐向来不喜欢这些花儿粉儿的,管良缘如何不知道,何况现在小姐还在病中?怕这东西也不是给咱们小姐备下的,不过是凑巧遇见了,随手赏的吧。”
湘荷眉头一皱,忙向里屋望去,见虞锦仍旧睡得沉,才回过头来狠狠的瞪了绿沁一眼,道:“偏你嘴快,多大的人了,还是这么口没遮拦的?也不看看如今这是在什么地方,也敢随意编排起主子来了,若是被外人听到了,看你怎么办。”
绿沁哼道:“当我是傻子吗,我也就在这和你说说。”
几人闲闲絮了几句也就各自干活去了,虞锦睡醒了便起身,斜斜的倚在榻上,拿了一幅绢子扇面绣起来。湘荷见她醒了推门进来,抱怨道:“小姐怎么不多睡一会,昨晚听你翻了整晚的身,今儿起的又早。”
虞锦道:“整天不是吃了睡就是睡了吃,整个人都胖了一大圈,偏你还叫我睡。”
湘荷道:“哪里有胖一大圈,奴婢怎么没瞧见,奴婢瞧着倒是瘦了一大圈,眼眶都是青的。”
虞锦一笑,也不和她争辩,将窗子稍稍推开一道窄窄的缝。天气渐渐热起来,阳光也是极明亮温暖的,洒在她白皙的手指上,几乎能看得到肌肤下细细的血管,她凑到窗口,随口说道:“今儿的太阳真好。”
湘荷笑着道:“是呀,御花园的花开的极好,小姐要不要出去转转?”
四下里房舍空旷,窗外种着几株芭蕉,已经吐了芽,青翠欲滴的,仿佛要淌下来一样,虞锦轻声道:“那儿的花开的太好,太热闹。”
“那就去上林苑,那僻静,景儿也好。”
虞锦仍旧摇了摇头,突然穿鞋下了床,说道:“就去门口的谢棠坞坐坐,那的湖水好,顺便带上我的画板。”
难得她有兴致,湘荷忙答应了,便出去准备。绿沁听说要出去,也乐颠颠的要跟着,湘荷便吩咐了秋芜几句,伴着虞锦便出了门。
宫闱 太子
自从年后那一场病,虞锦已有三个多月没出过门了,桃花开的正好,粉白一片,虞锦找了处临水的亭子坐着,摊开画纸便呆呆的望着湖面。
一转眼就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她微微仰起头,只见天空澄碧,几片云朵懒散的飘荡着,倒影在池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