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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冷冷照下,今夜的琼府大异寻常,他们开家庙了。此时此刻,心腹家臣齐聚一室,东是“训晋难星”四进士,西是“林枫见火”四武士,合称紫云轩文武八教头。
紫云轩的管家姓许,号“南星”,年纪也长,乃是八位家臣资格最老的,再看“林枫见火”里的吕若林,枫字的傅雨枫,众人两边对座,只在仰望案上供奉的祖宗牌位。
香烟缭绕之中,一座座漆红牌位沾满了黑黄烟渍,但见诸子诸孙拱卫在旁,一块主牌高居其上,上书七字,曰……
“太祖英国公鹰”。
开国辅运推诚武臣,便是琼鹰。自他受封三公起算,琼氏一族多有泽荫,至今已传七代。依序看去,见是二世公璟、三世公勤,四世公温、六世公翊……案上没有五世公的牌位,因为五世公还没死,他姓琼号武川,现下坐在供桌旁的大位上,正使劲地咳嗽。
“家门……咳……哇……”痰盂端了过来,呸地一响,痰自天降,大堂里也多了一声低叹。
“不幸啊……”
不幸的家门响起了不幸的重咳,夹杂了不幸的吐痰声,此刻连痰盂里的那张老脸也变得不幸起来,颤晃之中,只剩一团黄黏黏。
琼武川吐完痰后,只在轻轻喘息。万籁俱寂中,听他道:“若林……婚事筹办得如何了?”
吕应裳,字若林,乃是玉清观的大师兄,目下由国丈荐保,正于开封主持漕运,颇受朝廷器重。听得国丈垂询,赶忙回话道:“下官已按国丈吩咐,选定了二月初一文定,十七成亲。克下喜帖聘礼、青绢暖轿、披霞凤冠、笙箫鼓乐……诸物皆已妥善,就等国丈禀明皇上准婚。”
当今琼家第一要紧的大事,既非开疆辟土,也非招兵买马,而是替紫云轩找到一位男主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琼家虽是当朝第一尊贵人家,但家无长男,不免有绝嗣之忧。琼武川八十好几的人,念念在兹便只此事。
耳听吕应裳还要再说,琼武川挥了挥手,打断了说话,淡淡地道:“行了。”
说到此处,便又咳了一声,道:“雨枫。”
傅元影听得国丈呼唤,便即躬身道:“国丈,雨枫在此。”琼武川深深吸了口气,道:“颖超怎么样了?病好了么?”傅元影颔首道:“国丈多虑了。少掌门本就无事,只是经魁星战五关之后,身子……受寒微恙,将养几日,也就好了。”
国丈淡淡又问:“我瞧他镇日画着图,神思不属,却又是怎么回事?”吕若林与傅元影对望一眼,同声道:“我山门人习练剑法,夜废寝、日忘食,本属平常,还请国丈莫要担忧。”国丈点了点头,道:“那就好。你好好看着他,我明日得带着他面圣,别再给我出什么乱子。”
正统朝整整十年,这回却是华山掌门首次谒上。想苏颖超执掌玉清,师父曾为皇室立下汗马功劳,得御笔“功在国家”白绫金批一面,明日面圣封诰,定如驸马都尉一般风光。众家臣心下大喜,同时拜伏在地,喊道:“恭喜国丈!贺喜国丈!”
琼武川不置可否,他沉下脸来,目光微斜,打量着宝贝孙女。
自景泰入正统,从年轻拼到老,琼府终于有了中兴气象,先是长女玉瑛嫁入皇门,长子道甫高中状元,任南京通政司参议、詹事府少詹事,更是琼家寄望所在。
可天下不如意事十常八九,好容易掌握了大权,大少爷琼翊居然英年早逝,只留了一名孤女在世。可怜那早孤的小女孩儿,她的名字是……
“芳儿!”琼国丈眼角掠过,转朝堂上一角望去,厉声道:“芳儿!”
角落里站着一名美丽姑娘,她身穿儒衫,俏脸默默向地。看那柔弱可怜的模样,活像给大雨淋湿的小鸡,由衷地让人心疼。
琼武川当然也心疼,任谁有了这般可爱貌美的孙女儿,都舍不得打骂。可今晚的情势却由不得人,否则……头上三尺的英国公绝不会宽饶他。
在一众死人灵牌之前,连八十岁的琼武川也显得稚小了。他以手抚面,低低叹了口气,道:“无关的人……全部给我退下。”大批下人心领神会,各自躬身倒退,堂上便只留了八名老臣下来。
家庙里剩下的全是琼府心腹,这些臣子跟随国丈已久,全都领过琼家恩情,也都替琼家尽心竭力。正因如此,无论一会儿发生什么事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却绝不会外传一句。
今夜是元宵夜,普天同庆,可老爷子今晚脾气不太好。他先吐出了脓痰,之后牙齿又咬得喀喀作响,不消说,一会儿有人要大祸临头了。
什么事都有头一回,从当年的稚龄女童起算,直至今日的美艳姑娘,十多年来琼芳永远从容不迫,永远端庄体面,永远不让爷爷失望……但就在她二十四岁、即将出嫁的这一年,琼芳还是出事了。她不告而别了。
不告而别,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这儿八位家臣文质彬彬,都曾不告而别,连琼武川八十岁年纪,有时兴之所至,也常溜得无影无踪。说来“不告而别”四个字,在他们是小事一桩,日日为之,稀松平常。不过琼芳不同,她不能不告而别。
道理再简单不过了,她是女人。纵使她腰中带剑,手上持枪,可在那身男装之下,她还是女儿身,她今日是琼武川的孙女,明日是苏颖超的妻子,来日还要做人家的母亲,将心比心,谁愿意自己的妻子不告而别,谁又想自己的母亲曾在酒铺里失踪?
可琼芳这般做了,尤其糟糕的是,她并非给坏人掳走,而是心甘情愿地随陌生男子离去。整整半个月,她下落不明,无影无踪,若非国丈在护国寺前撞见了她,她还不知要游荡多久?
没人晓得她去了哪里,也没人知晓她在忙些什么。在这空白的半个月里,没人晓得她是怎么度过的?也许她每晚都喝得酩酊大醉,又或她每晚都和陌生男子同床共寝……也许她早已恣意而为……早已……早已……
琼国丈咬住了牙,他不敢想了。什么都不必辩解了,管她什么少阁主,什么琼女侠,女人就是女人,无论多大权势,只消剥下那身儒装,琼芳仍是女儿身。三大重罪降临:不守妇道、放浪形骸、清白见瑕。得此三条,世间男女不分贫富贵贱,人人都可以斜瞄她一眼,然后冷冷道出那个字……
“贱!”
“呜……呵……”琼武川气得发抖,却也不禁怕得发抖。他真不敢去看祖宗灵位,他不知该怎么向英国公解释,家门出了个下贱女人啊!
“芳儿……抬起头来……”琼武川喘息道:“看着你的老祖宗……跪下。”
琼芳轻轻抬起俏脸,望向案上供奉的大批牌位。那张脸蛋望来极是楚楚动人。可她越是美,琼武川越是怕,像是见到不堪入目的东西,他提起中气,厉声道:“跪下!”
大小姐低头垂目,望着家庙的地下,好似在发呆。琼武川浑身颤抖,他重重一掌拍下,厉声道:“这还是琼家的女儿么?要你跪,你便跪!跪下!跪下!跪……下!”
随着那声“下”,龙头钢鞭举了起来,这二十四节钢鞭下打奸臣,上醒昏君,乃是太祖赏赐的威仪重宝。万一抽到了小姐头上,那还不打得她香消玉陨?当此危急时刻,堂上霍地站起一人,他起身离座,单膝跪地,秉道:“老爷子,少阁主南下贵州,一切全是听雨枫的主意。您若在气头上,请尽管打罚雨枫吧。”
傅元影来了,他是苏颖超的师叔,也是宁不凡的师弟,眼见大小姐形势危殆,自不能置身事外。当下便起意顶罪,要让琼芳全身而退。一旁三棍杰也曾随行贵州,一时也跪倒在地,叩首道:“国丈明鉴!我等保护大小姐不力,有失职责!请国丈重重治罪!”
众人起意缓颊,琼武川却不领情,他拿起龙头钢鞭,使劲敲着供桌,厉声道:“罪个屁!贵州是贵州,扬州是扬州!她在扬州不告而别!却是听你们教唆的么?”
此言一出,众皆噤默。琼芳不告而别,事前无人知情,自无人能替她顶罪。琼武川深深吸了口气,森然道:“一人做事一人当,芳儿,把东西拿来……”琼芳别开头去,低声道:“拿什么?”孙女儿装傻,琼武川却不傻,他举掌拍落,震得木椅扶手嘎嘎欲裂,吼道:“枪!爷爷给你的枪!”
堂上打雷了,国丈的嗓音活像敲锣,震得众人的耳膜嗡嗡作响。琼芳面色苍白,只点了点头,便从怀中取出一柄火枪,双手奉了过去。
熟悉琼府事的都明白,琼府共有三大重宝。第一样是铁卷丹书,第二样是二十四节龙头钢鞭,第三样则是琼芳随身佩戴的那柄双管火枪。天下独一无二的连发枪,这是前朝太师遗下的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