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湄,你和他们一样,太高估同类的理智了。你不知道,有些毁灭一旦开始,就如同坍塌的骨牌一样不会停止,而我,不能给他们这个开始的机会。重烁看着湄殷切盯着自己的眼睛,心中长叹了一声。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竟是平生引为竞争对手的太素,才是和自己心意相通的知己。可是斯人已逝,吾谁与归?沉重的战车已经沿着陡峭的山坡向同归于尽的泥潭冲去,只会把试图阻挡它的人碾压成齑粉。重烁心头蓦地生出一种极端孤独的空茫来,面上却笑了笑:“你们都不用相逼了,我答应开锁就是。”说着朝着铁箱走上了一步。
“巫姑交代,重烁先生务必一次成功。否则铁箱爆炸,我们今天在场之人都要为先生殉葬。”凤书的视线落在重烁的手上,一字一字地道。
“我不会故意出错的。”重烁停住脚步,一眨不眨地盯着冰冷的铁箱,仿佛可以将它看穿。太素说过,即使经过爆炸的高温,那毒素仍然无法分解,何况,他并不想把性命赔在这个铁箱上,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
“重烁先生深明大义,凤书拜服。”冰魄少将脸上僵硬的肌肉慢慢松弛下来,他重新站起。
“解开这个密码锁需要耗时巨大的计算,不如我先完成脂水工程后,再安心破解密码如何?”重烁望了望四周包围着自己的士兵,淡定地道。然后他迈开步伐,穿过一时无措的士兵,径直走到“旅人之墓”的位置,站定了,方才回身望着众人一笑。
湄呆呆地看着他,忽然只觉自己一生之中,从未见过如此动人的笑容,她的眼泪又忍不住扑簌簌地落了下来。他看出来她和凤书他们合伙起来逼他,却没有丝毫责怪她的意思,就如同他们婚后这些年来,他始终的宽容与退让。眼看着重烁又将转身步入“旅人之墓”下的地道之中,湄心念一动,大喊了一声:“重烁,不要!”
“抓住他!”冰魄少将蓦地反应过来,当即出声发令,然而重烁已经伸手从墓碑底座下取出一个金属圆筒来,冲着无人之处喷出一道迅疾的火焰,然后反手将唧筒对准了自己。
“重烁先生,你要做什么?”意识到那火焰非同寻常的威力,凤书挥手止住手下士兵,稳住心神问道。若是不小心逼死了重烁,自己也逃不了罪名。
“我一生中只做了两件事情,一是测了十几年的水文,想要让冰族人摆脱水患,可这事半途而废了。于是我自愿到这里来修筑输送脂水的通道,而这条通道前后已经开挖了十多年,上千族人为此付出了生命。如今,我们已经把地道挖到了地下脂水层的边缘,只要破开土障,脂水就能够一路流动,从千里之外的冰魄岛上自动涌出。”重烁站在“旅人之墓”旁,面上的微笑让他整个脸庞闪着光芒,如同俊美的神祇,“从此,冰族就有了不竭的动力,鲸艇可以随意行驶,冶炉可以彻夜不息,排耧可以时刻抽水,老百姓也不用再愁没有能源,冬天还要把家中最后一点木柴贡献到造船坞去。为了这一点,我想再辛苦也是值得的。”
“是的,先生的丰功伟绩,我们都不会忘记。”凤书盯着重烁的一举一动,谨慎地道。
“可是有件事我却一直没有告诉别人。”重烁并不理会冰魄少将的答话,自顾说下去,“土障一旦破开,脂水奔涌而出,破障之人势无幸免……”
“我们并不缺乏舍生取义的勇士。”凤书似乎明白了重烁的意思,他心头一阵焦急,“先生千万要爱惜身体,不要亲身前去……”他口中说话,背在身后的手却在示意手下士兵趁重烁不备,将他制服。
“可是,若破障之人不通脂水之性,一着不慎就会使得脂水所散发的燃气起火爆炸。脂水之火并不怕水,根本无法扑灭,到时候,这片沙漠上就会升腾起硕大的火球,亘古燃烧,直到地下的脂水焚烧殆尽。最坏的结果,这些强大的火焰还会通过地道,最终从冰魄岛的出口喷出,无人能救。”看着众人顿时煞白的脸色,重烁胜利一般微笑起来,“所以,从我自愿承接这个脂水工程时,我就知道,最后破障之人非我莫属。”
“不要,重烁,我求你不要!”一片静默中,湄忽然疯了一般朝重烁奔了过去。重烁下意识地举起手中的唧筒,喷射的火龙堪堪从湄的身边划过,燎焦了她一片长发。
然而湄似乎对迫在眉睫的火焰视而不见,她猛地扑倒在重烁身边。她的喉咙因为吸进了火焰浓烟而喑哑喘咳,她却仍然奋力地想要抓住重烁的衣襟:“我只要……你活着,求你……”
保持着反握唧筒的姿势,重烁伸出空余的一只手扶起湄,爱怜地将她面上的乱发拂开。他看着身前蓄势待发的士兵们,还有沉吟不语的冰魄少将,微微一笑:冰魄岛对于冰族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这个筹码的分量真是无以伦比。自己的话虽然耸人听闻,却也有八九分实情,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想过能够离开这片广袤无垠的沙漠,巫姑开锁的铁令无非更坚定了他的信念而已。只是没有想过还能最后见到湄一面,老天待他已是不薄。
“说到底,重烁先生还是不肯开锁了?”冰魄少将冷冷地问道,努力压制住心中的愤怒和焦急。
“替我奉劝巫姑,箱中之物只会招致天怒人怨,就算你们以后侥幸打开,也千万不可使用。”重烁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我以前的建议他们都置之不理,这一回我以死谏之,看他们肯不肯听了。”说着,他猛地将怀中的湄往外推开,翻身跳下了地道。
“重烁……”湄一声惊呼,伸手想要拉住重烁,不防“旅人之墓”沉重的碑座已移了过来,速度之快只能让她瞥见一眼地底的重烁仰望着她的目光,深情如常,却已经隔断了阴阳。“不,我和你一起死!”她下意识地喊出这句话来,黑色的石碑已经遮挡了所有的视线,割裂了她搀杂着千般滋味的心。
“为什么……”湄无力地跌倒在地上,狠狠地捂住自己的嘴,牙齿把手背咬出深深的血印。就这样永别了么,那个从来都俊美如画,温文如玉的男子,即使心头对自己再埋怨再失望都不曾说过一句重话。是什么时候开始,他眼中的悒郁会刺痛她的心呢?湄不记得了,她只知道他走后,她与白河的对话中越来越频繁地出现了他的名字,终于有一天让白河拂袖而去。后来,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冰魄少将的邀请,冒着生命危险穿越空桑人的封锁线,穿越红莲怒海上滔天的巨浪,穿越炙烤着她鲛人身体的死亡沙漠,只为了能够早日见到他,留在他的身边再不离开。可惜,她留给他最后的印象依旧是虚伪与欺骗,当他从地底最后一次凝视她时,是会感叹自己爱上这样一个无情的女人吧,就像感叹他为何会生在这样动荡蒙昧的世间。一切都是那么匆匆地发生了,甚至来不及让她对绝望的他说一声:我不懂你,可——我已经爱上你。
“挖开墓碑,把他抓回来!”湄还没有回过神,冰魄少将早已下了命令。一众士兵冲过去,想要将“旅人之墓”推开,那座黑色的石碑却纹丝不动。
“机关设在地下,从地面上是无法打开的。”原先驻守此地的军官怯生生地向凤书禀告道,然而一看到少将眼中凌厉的神色,吓得赶紧退回原位。
“完不成巫姑交代的任务,大家都逃不了惩罚!”凤书咬牙道,“把‘旅人之墓’砸了,无论如何要把重烁抓回来!”
“是!”所有的冰族士兵齐声答应了,利用手中的工具和兵器,开始破坏那座树立了数千年的石碑。然而当第一块碎石从碑座上被砸下时,“旅人之墓”四周的黑石林中忽然传来了令人心悸的声音——仿佛无数上古的冤魂一起苏醒,愤怒地咆哮着想要制止后人的行为,无声的嘶喊和呻吟千军万马一般碾压过众人的头顶,让许多人心虚地停了手。
“凤书,再砸下去,恐怕我们对付不了这些亡灵。”原本一直沉默不语的明石再也忍不住,出声劝道。
“可是,不抓住重烁,我们怎么回去复命?”冰魄少将红着双眼,恨恨地抽出佩剑斩在身前的沙地上,“早知道他是这个死倔的性子,我一来就该先将他绑了!”
“或许,我们还有别的办法可以打开箱子……”明石说着,走到被缚在一旁的季宁面前,伸手松开了他和水华的绳子。
季宁不顾手臂的酸麻,一把将水华护在身后,不发一言地直视着明石,眼中满是戒备。
“他能有办法?”凤书走过来,疑惑地打量着季宁。
“我记得你是个读忆师,季宁。”明石示意身边的士兵取了些水来给季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