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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教堂无关。真正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
“把他押起来,过几天再审!”曾国藩命令,“还有武兰珍,也押起来,但要与王三分开。”
曾国藩心里很烦躁,背手踱步的速度越来越快。一会儿,他戛然停止,转脸问吴、薛:“这两天,你们在街头巷尾听到什么议论没有?”
吴、薛对望了一眼,都不吭声。
“难道一点都没有听到?”曾国藩又一次追问。
“大人,不是没有,是多得很,天津满城都在议论。”吴汝纶向来藏不住话,见曾国藩再问,便打破了与薛福成的默契。
“我晓得一定是议论很多,你们拣几条主要的说说,尤其是关于我们来后的情况。”多走了几步,曾国藩便觉得累了,他坐下,眼皮也无力地垂下来。
“百姓谈得最多的是崇厚,说他是洋奴,是卖国贼。崇厚四处讲,大人在他面前亲口说的,谤则同分,祸则同当。他说大人完全支持他,故而无知愚民也迁怒于大人。说大人与崇厚穿一条裤子。”吴汝纶性格直爽,有什么说什么,他知道曾国藩清楚他的性格,说话也不遮挡。
曾国藩对崇厚不满起来。谤则同分,祸则同当,这话是说过,但不应当四处乱讲。他是要把我拉出来做他的挡箭牌?那天在罗淑亚面前的媚态,已使人看不顺眼,难道他与洋人在背后有什么交易吗?今后得警惕点!
“还议论些什么?”
“罗淑亚那天在大人面前提的四点要求也传出去了。”薛福成答,“天津士民们都说,这四条一条都不能接受。他们说还是醇王爱国。醇王说的,要趁这机会,杀尽在中国的洋人,烧尽他们的房屋,永远不许洋人踏进我大清国门,可惜曾中堂没有这样做。”
薛福成自己与醇郡王奕是一个观点,“可惜”下面那句话,是他本人的心里话。曾国藩张开眼皮看了薛福成一眼,他已从这几句话里窥视出薛福成的心思,而且他也知道,吴汝纶也跟薛福成一个观点。只有赵烈文稳重,目光远,在赴津路上,赵烈文用“委曲求全”四字来概括这次办案的方针,与他的想法完全一致。
昨天,曾国藩从塘报上看到了醇郡王、内阁学士宋晋、翰林院侍讲学士袁保恒、内阁中书李如松等人向朝廷上的奏折,他们都认为津案乃义举,洋人是犬羊,不能谕之以理,应采取强硬态度。言辞最激烈的是醇王,他说要杀尽洋人,雪庚申先皇之辱。曾国藩看完塘报后心中很不安。这些清议,只讲情理,全不顾国势,貌似最忠君爱国,实则将君国置于危险之中。他们不负实际责任,只凭着一张嘴巴,一旦惹出祸来,他们都会躲得远远的,还得要做事的文武们去收拾局面。对这些空谈,本可完全不理睬,但可恼的是他们能哗众取宠,博得舆论的支持,对局中人掣肘甚剧;尤其是那个于世事一窍不通的醇王,偏偏要以王叔之尊来妄发议论,博取美名,令人批驳都不好下笔。清议误国!曾国藩想,这四个字真是千古不刊的真理。
“凶手缉拿得如何了?”曾国藩不想再听市井议论了,他决定不理睬这些浮议,按自己已定的方针办。
“凶手还没有抓到一个,士民们也不来揭发。”吴汝纶说,“水火会的人暗中传出话,谁告密,谁就是汉奸卖国贼,先杀掉他。”
“反了,这不是公开与朝廷唱对台戏吗?”曾国藩气得敲打扶手,“谁是水火会的头子?”
薛、吴对望了一眼,都不做声。
“你们知不知道?”曾国藩厉声问。
“禀告大人,我们都不知。”薛福成答。
“叫张光藻来!”
周家勋、张光藻、刘杰撤职的上谕已在早几天下达,奏请以布政使衔记名臬司丁启睿为署理天津道员、三品衔道员用晋州知州马绳武署理天津知府、知州衔试用知县萧世本署理天津知县,太后也已同意。周、张、刘等人搬出衙门,另赁屋居留天津,等候处理。张光藻闻讯赶忙来到文庙。
“水火会是个什么团伙?”曾国藩一见张光藻进屋,便劈头质问。
“回大人的话,天津水火会由来已久,向以手艺人及海河脚伕为其主要成员。”
“为何不取缔?”曾国藩最恨民众结伙成团,他认为这都是些不安本分者所为,只要有团伙,社会就不会安宁。
“回大人的话,水火会的人向来安分守己,没有不轨情事,故未曾取缔。”张光藻弯腰低头回答,因恐惧,头上脸上尽是虚汗。
“安分守己?”曾国藩冷笑一声,“安分守己的人决不会结帮成派。这点都不明白,你如何能做百姓的父母官,怪不得天津闹出这样大的事来。”
“是,是!”张光藻更加害怕了,汗如雨下。“卑职失职,卑职失职。”
“我问你,谁是水火会的头目?”
“大人进城的那天,跪着迎接的人群中,第二个站起说话的人,便是水火会头目徐汉龙。”
曾国藩想起来了,那是个粗黑的中年汉子,讲了几点对教堂的怀疑,当时心里还称赞他说得有几分道理。“这是个很可怕的人!”曾国藩立时想起了湖南的串子会、半边钱会、红黑会、一股香会以及湘军中的哥老会,必须借这个机会取缔它!
“当时那人讲完后,身边站起几个人,自己承认杀了洋人,那几个也是水火会的人吗?”
张光藻想起刘矮子、冯瘸子和徐汉龙一起来知府衙门找过他,料定他们一定是一伙的,便说:“那几个人也是水火会的。”
“冀巡捕!”曾国藩对着后门喊,冀巡捕应声出来。“速到知府衙门传本督之命,立即将水火会头目徐汉龙及该会打死洋人的歹徒抓起来,取缔水火会!”
冀巡捕答应一声,转身便走。“慢!”曾国藩叫住。“再叫马绳武悬赏:有前来检举凶手的,不论是否属实,赏银五两;依检举后拿到正凶者,赏银五十两!”
曾国藩想:取缔了蛊惑人心的水火会,抓起了他们的头目,又悬重赏奖励,总会有贪利之徒出来告发,那时再顺藤摸瓜,一定可以拿到一批凶手。他为自己断然处理这事感到满意。现在,他期待的是海河三具洋尸的案子,能被赵烈文破获。
九关帝庙忽然闹起鬼来
关帝庙一带住的都是贫穷的小百姓:有做零头生意的,有帮人佣工的,有捡破烂的,有捞鱼摸虾的,有沿门乞食的,有小偷小摸的,是天津城里贫民区的一个缩影。这两夜,好端端的关帝庙忽然闹起鬼来。一早起来,人们便三五成堆,惶恐不安地议论着。
“五姥姥,您昨夜听到了吗?有个女人在河边哭了大半夜哩!”
“听到了,听到了,我家姑爷胆子大,还偷偷地跑出门看了。那鬼牛高马大,一头黄发披在肩上,边哭边诉。姑爷回来说,那女鬼八成是被砍死的洋婆子,都诉的洋话,他一句也没听懂。”
“五姥姥,三婶子,”一个缺了条胳膊的男人开了腔,“不只是昨夜,前夜那个女鬼也在哭,哭的时间短些,我听得清清楚楚。”
“这可怎么得了!”五姥姥叹息说,“那洋女鬼冤魂不散,夜夜都会哭下去的。”
“光哭哭还好对付,就怕她找替身哩!”缺胳膊男人对着三婶说,“据说鬼找替身,都找和她差不多的人。那女鬼三十多岁,她兴许要找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
“你莫乱扯!”三婶子刚好三十多岁,她很害怕。“她是洋人,总不能找中国人做替身吧!”
“找不到洋人,就只得找中国人了。”缺胳膊男人一本正经地说。三婶子吓得更厉害了。
“我看那天砍死这几个洋人的不是好人,八成是瓦刀脸那号的恶棍。”五姥姥低声地说,一边用手指了指前面的那个小棚子。
“我看也不是好人,好人就不会抢洋人身上的金器。”三婶子附和。“喂,他四叔,听说衙门出了告示,告发一个赏五十两银子哩!那天有五个人,你何不去领了这二百五十两银子来,发笔大财呢!”
“我哪里不想啊!”缺胳膊男人说,“不敢呀,水火会的人知道了,我吃饭的家伙就搬家了。再说,那五个人我也不认得。”
“唉!”五姥姥长叹了一口气。“杀洋人,也要杀坏洋人,过路的洋人无缘无故地被杀,也是冤枉,难怪她要哭,也不知要哭到哪时去,以后没有安宁日子过啦。”
“老奶奶,抓住凶手,为她报了仇,她就不再哭了,地方也就会安宁了。”一个生人插了话。
五姥姥回头一看,身后站了一个白白净净的中年男子,腰间挂了一个大葫芦。五姥姥大喜:“您是郎中先生吧!我的外孙子肚子疼两天了,昨夜又哭了一夜,早一会儿子才合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