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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西卓等人无意逗留,补充完干粮和水,便驾着马车径自从北门出城。
到城外,天地空旷,道旁麦田里的麦子已经收得七七八八,却不见农人,只偶尔有几个被乌鸦啄得歪头歪脑的稻草人孤零零地站在田野上。
再前行,田渐稀,路与田的尽头是一片浓密绿林。
黄叔皱眉道:“江湖有云:逢林莫入。我们还是绕道走吧。”
绿光道:“这林子看起来纵横不止百里,恐怕是故意用来阻隔鄄、缅两州的。恐怕就算绕也绕不开。”
凤西卓笑道:“江湖人之所以说逢林莫入,不过是怕有人埋伏其内。但你们别忘了,我可是强盗的祖宗。所谓天下绿林是一家,什么雕虫小技还能瞒过我的法眼?”
比起黄叔的谨慎为人,洪叔却是大咧咧的个性,闻言笑道:“没错。这一路上我们遇到的打劫可不少,哪次不是轻松摆平?黄大哥,你怎么突然畏首畏尾起来了?”
黄叔苦笑道:“我只是觉得这林子有点邪。”
绿光道:“邪也没办法,眼下只剩这条路了。”
凤西卓一拍手,“这样,你们在下面赶路,我去树上给大家放风。”
“这怎么行。”众人都反对。
凤西卓不管三七二十一,跃到树上,踩着枝桠来回摇晃道:“我正好松松筋骨,你们不必理我。”说罢,兀自朝前掠去。
绿光等人不敢怠慢,急忙催马追上。
树静鸟稀。
凤西卓在枝叶间穿梭,渐觉乏味。原本她主动拦下这个活,还是有些好事的成分在里头。反正就到缅州,正好找几个不开眼的强盗戏耍戏耍。谁知,这林子竟是个空林。莫说人烟,连野兽都不见一只。
正作如此想,突然远处一声嘶叫,其痛苦惨烈,仿佛兽鸣。
凤西卓急忙朝发声处掠去,方行数丈,便见树下倒着一具男尸,皮开肉绽,伤痕累累,刀、剑、爪、鞭、烙、刺……伤口各异,有不少她甚至连想都想不出。男子面容扭曲,双眼瞪得滚圆,显然死前被折磨得极其痛苦。
“究竟谁人如此狠毒?”黄叔从林中跑出来,震惊道。原来马车庞大,在林中举步维艰,绿光等人怕凤西卓有事,便遣了黄叔先来接应。
凤西卓伸手拔起插在男子脚踝上的箭,摸着上面的刻纹,冷道:“济绍王。”
弑虎狼(中)
越深入树丛,地上湿气越重。头顶的阳光被厚厚枝叶覆盖,在酷暑中独辟清凉。
凤西卓飞掠的身影突然一顿,矮下身子,侧耳贴地听声。
她出身绿林,听声辨位是看家本领。但此刻听到的人声却不止一处,以她为中心,这个林子附近至少五处有人声走动。
黄叔见她站起身,忙问道:“如何?”
凤西卓道:“擒贼先擒王,我们去大本营。”说罢,朝脚步和马蹄声最多的方向掠去。论轻功,她天下少有敌手,若全力突进,黄叔势必被甩脱在后,因此刻意放缓脚步,让两人不远不近保持三步之距。
再向前,林木反倒稀朗起来。阳光半遮半透,光束落在林中,照得绿叶嫩枝闪烁金银,竟是格外明媚。
前方人影依稀可见,凤西卓立刻飞纵上树,从枝头借着阳光反射做掩护,在那些人头顶上翩然飘过。
黄叔的轻功在跟随的三个天卫中最高,却仍是颇感吃力。凤西卓听他呼吸渐粗,便凝声成线,在他耳边轻声道:“黄叔,你先在这里帮我看着下面的人,我去里面瞧瞧。”
黄叔虽然担心她年少气盛,冒冒失失惹出事来,却不敢分神开口,只好点点头,做了个小心的口型。
凤西卓露出自信的笑容,身如鸿雁,消失在阳光与绿叶交缠处。
莫怪凤西卓等人不知此林底细,除了兴槐及其周近的人外,当世知者甚微。
当年皇帝与兰郡王交恶,双方关系急剧紧张。平安林正好位于缅、鄄两州交界,皇帝为防万一,派济绍王镇守兴槐,借林暗中布兵。这等军事机密,自然是禁令出口。
受命的济绍王本是京城出名的纨绔子弟,虽然有几分本事,却劣根难除。开头几年碍于皇帝盯着,还算干得战战兢兢。等五六年后,皇帝渐渐遗忘,他便本性暴露。鱼肉百姓,横行乡里不算,还将平安林改成了快活窝,日日做那□之事。
他自知自己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绝比不上那些重臣,暴行若传到朝上,必会成为有心人的工具,因此积极拉拢各党各派,其中尤以顾沈为重。朝臣既收了他好处,自然乐得眼不见为净。至此,他变本加厉,将反抗他的民众抓来为奴,以各种酷刑折磨为乐。
这几日,他正邀了京中好友,在快活窝里举行射人大赛。大赛顾名思义,就是将那些抓来的奴隶当野兽捕捉。奴隶手无寸铁,往往没逃出几步就被马匹追上,他们偏偏不一箭射死,而是慢慢折磨,直至奴隶承受不住,失血过多或咬舌自尽而亡。
大赛进行至第三日,放出去的一百奴隶已经死了大半,剩下几个也不过是多一口气少一口气的事。
济绍王与京城众贵都尽了兴,将弓箭交于手下去解决残余之人,自己招待他们在新建的快活楼中饮酒作乐。他们笑声无忌,话声洪亮,手下又心猿意马,无心职守,使得正摸到此处的凤西卓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出他们的所在。
她飞身上屋檐,蹑手蹑脚地揭开他们顶上瓦片,堂中情景一目了然。
下面男搂女抱,上下其手,淫糜之声不绝。不多时,几个年轻的便各自拉人走出堂去。只留下一个年约四旬,阔额高鼻的中年男子和一个身量矮小,面皮白净的灰袍男子。
两人坐而不动,显然有事要说。
凤西卓想了想,伏低身子静静看了下去。
中年男子身穿紫红龙袍,高坐堂中,必是济绍王无疑。只见他从怀里摸出一只云山雕纹的檀木匣子,递给灰袍男子道:“还请楚公公代为转交乐总管。”
楚公公双手接过,道:“王爷有心了。”
济绍王见他不言不语地端着匣子不动,心中低骂这些阉狗贪得无厌,面上却边笑边从袖子里拿出一封银票,“楚公公辛苦。”
楚公公瞟了一眼面额,才喜笑颜开地将两样收到袖中,“王爷实在是太客气了。乐总管这次让我给王爷带一句口信:挽霞宫的水势要涨了。”
济绍王脸色一变,“挽霞宫?怎么会是挽霞宫?那长庆宫呢?”
楚公公道:“圣意难测啊。挽霞宫连着几日被点牌子,有两夜还是宿在承德宫的。”
承德宫是皇帝寝宫,大宣明律,只有皇后才能留寝。甚至有的皇后不受宠,终其一生,都不曾享此殊荣。挽霞宫娟妃虽然只是三品,却与长庆宫贤妃一般,执后宫牛耳。济绍王生性暴虐,却不是愚钝之人,此刻心中震动,可想而知。“指不定是皇上一时兴起。”
楚公公看着他,嘿嘿直笑。这副表情落在凤西卓眼中,倒和不停口对面酒坊的说书先生有几分相似。
“公公,你有话但说无妨。”济绍王催促道。
“王爷可知道梁御医?”
济绍王皱了皱眉,“梁竟庄?”他是皇帝最信任的御医,据说有次皇帝感染风寒,适逢梁竟庄回乡探亲。皇帝硬是拒绝其他御医诊疗,用八百里加急把他叫了回来。由此可见他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济绍王曾试图结交过几次,却一一吃了闭门羹,甚至在皇帝面前说他其心不正,害得他被皇帝严令闭门思过。两人的梁子也就此结下。“他怎么了?”
“钟皇后刚薨逝的那阵子,皇上身体欠安,都是由他一手调理。皇上病愈后,精力更胜以往,你可知道为何?”
“哼,难道是梁竟庄开了什么灵丹妙药?”
“正是如此。梁竟庄开了一种药,不但补气养神,而且还可令男人雄风大振。”
济绍王眼睛一亮,忙问道:“是什么药?”
楚公公见他神情,便知其所想,笑道:“王爷且听我说完。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梁竟庄因此药受尽隆宠,风头一时无两,却也因此药身败名裂,几乎死在狱中。”
济绍王疑惑道:“这话怎讲?”
“皇上近日突然龙体抱恙,其病来势汹汹。据说梁竟庄入宫诊断后,随意开副药,便潜逃出宫。谁知天网恢恢,竟正巧遇上回京的骄阳王,被抓了回来。”
济绍王对能力出类拔萃的小辈向无好感,闻言只是不痛不痒地答应了一声。“你刚才说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莫非这药有问题?”
“或许是,或许不是。究竟真相如何,皇上没说。只是让人把梁竟庄关在牢里,不让人审,也不让人提。”
济绍王道:“这也太蹊跷了。不过皇上的龙体究竟……”
“这个嘛,”楚公公含糊道,“谁也说不清楚。”
济绍王心领神会,“对了,长庆宫那边可有动静?”
楚公公不答反问道:“王爷可知贤妃因何入主长庆宫?”
“因为三皇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