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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会想出这样的制度?”朱济世有些好奇地问,“若为得贫民之心,分以田地即可,何苦以行伍之法治理民政呢?”
杨秀清瞧了瞧朱济世,嗤地一笑“单是分以田地,不数年又是贫者贫,富者富了,一切都是老样子。如此还不如不分呢。”
怎会有此事?朱济世还真不知道种田的事情,他既没有当过农民,也没有当过地主。当然不知道了,他只知道后世某党用两次分田扰动天下,搞出两位五百年未见之英主。似乎这田土一分,就能天下大吉了。
他看看罗泽南,罗大军师捋着胡子摇摇头道“乡间农人的确艰难……因而有田归富户,富者益富。贫者益贫之说。致民贫困者,究其原因就是土地集中,重租高利。如苏南之地,清初,一亩之租,好田为一石二三斗,中田为八九斗。而如今,苏松二府之租额少者亦得一石出头,重者竟有一石五斗之额,其中吴江最为突出,虽下下田,亦收一石有余之租。有民人作诗曰催租急于石壕吏,倾瓶倒筐向何藏,坐使农家注空釜,累累看汝堆仓箱。此次天下剧变,这归根结底的缘由,怕就在于此吧。不过单单平分土地,如归义公所言,的确也没有什么大用,不三五年,这大半田地又得落到少数富户之手。”
罗泽南顿了一下,又是一叹“皇上乃西洋富豪,自不知小民之疾苦,农事之艰辛。水旱灾荒之年十之七八,风调雨顺之年不过十之一二,小农小户之家如何能抗?况且小农之家又多好排场,婚丧嫁娶,无不耗费颇多。再有个三病九灾,不得已只能抵押田产高利借贷,以图眼前,而事后又如何能赎得回来?”
朱济世点点头,后世的自然灾害还好说,不过生大病娶老婆倒是让人耗尽积蓄的大事情。
杨秀清又插话道“归根结底也不是水旱灾害和婚丧嫁娶……伪清的吏治腐败,官绅勾结,欺压小民是其一,缙绅大户,凭藉其势力,短交粮赋,其缺额自必取偿于乡曲之淳良小户,而为牵长补短之计;农人繁衍愈多,而田土不增是为二,罗军师方才所言,田租自清初以来不断上涨,究其原因,还是人丁过剩,田土不足,即使田租高昂,也不怕租不出去。有其二者,以小农小户之家,耕区区数亩薄田,如何能得温饱,如何能不沦为无寸土立足之佃佣?”
原来是人太多,地太少。朱济世心道,后世中国也被人口太多的问题困扰,不过后世的国际贸易发达,农业技术又非常先进,可以通过输出工业品进口农产品和使用化肥、农药、良种来提高农作物产量这两个办法解决吃饭问题。
可是在当下,想靠大帆船贸易进行洲际粮食买卖根本就是异想天开,而且中国的出口也不可能太多,现在可不是贸易自由的时代……
“杨卿是想用《天朝田亩制度》解决吏治腐败和人丁过剩?”朱济世思索着又问。
杨秀清笑了笑道“当可缓和一二吧……有田同耕当可尽得田土之利。以圣库调节荒丰当可使民免受水寒灾害之苦。留足口粮余皆归公,可以使粮赋平均。以军法治民则是为了耕战一体,好和陛下争天下。只可惜……”
杨秀清摇了摇头,没有说下去。因为这《天朝田亩制度》执行的结果是明摆着的,理想虽好,现实却更加残酷。
“可有心得?”朱济世又道。他看了看杨秀清和黄文金。
“是有一些心得,”杨秀清道,“人人有私心,物物都想要……这《天朝田亩制度》就是毁在一个私字上面!”
黄文金道“臣以为,《天朝田亩制度》只可在无主之土上实行,而且需从各地迁移无地贫民,打散混编。”
在无主之地上实行这个好理解,若是土地有主,这地主就是《天朝田亩制度》的第一大反对派!想要分配地主的土地就必然会让政权失去地主阶级的支持。而此时可以充当官吏的读书人和实际控制乡村的士绅几乎都来源于地主阶级。
因而推行《天朝田亩制度》的太平天国政权一方面需要同士绅地主进行没完没了的斗争,一方面又没有足够多的干部去管辖地方,取代士绅阶级。因而太平天国虽然名义上占领了很大一块地盘,但是真正能有效统治的地方却少之又少。
而《天朝田亩制度》唯一取得成功的地方,就是京畿地方,因为那里的土地多数都是属于旗人和满清皇帝的,太平天国占领那里以后,就是无主之地。自然想分给谁都没有问题了,而且被杨秀清迁移到京畿周围安置的贫民都是黄泛区的灾民,他们的宗族体系早就在洪灾和兵荒马乱的迁移当中完全湮灭。没有了宗族这根纽带,所有的灾民就是单个或以家庭为单位的个体,根本不可能同太平天国的国家机器作对,只能任凭安置,并且很容易就融入了新的半军事化的体系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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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3章 要吃饱,去殖民
河水平缓,缓缓流过。封冻了好几个月的黄河终于在2月下旬开始解冻,首先解冻的是下游流经山东的这一段,河水带着浮冰,慢慢的流向渤海湾。
在济南城外的黄河南岸,穿着明黄面料的棉袍的朱济世,正带着一群大明文武官员模样的人在河边散步。后面更是簇拥着大队的近卫军。黄河两岸的田地还都荒芜着,除了巡逻的官兵,就没有任何的人烟。往日阡陌纵横,鸡犬相闻的富饶平原,现在几乎变得和塞外草原一样荒凉了。
朱济世是两天前才到济南的,河南之战已经告一段落,虽然开封、洛阳、许昌、襄阳等地还没有收复。但是最新的消息传来,那些地方的太平军已经开始陆续撤退了。明军只要耐心等待,就能收复这些地盘。所以朱大天子才在一师近卫军的护送之下,先是亲自动手给林则徐动手术治疗疝气,然后又召见林则徐、曾国藩、苗沛霖等人,听取他们对安定中原局面的建议。
虽然是穿越者,但是朱大天子却不是那种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全才。在科学上当然有领先一百几十年的知识,也算善于经营理财。不过军事、政治方面的才能却只能用平庸来形容,而且还不大了解19世纪中叶的中国国情,可以走到今天这一步,大概就是因为善于听取古人的意见吧。
而今天他则出城走访,想着体察一下民情,视察一下黄河岸堤。可是却只见到了一片荒芜人烟的黄河滩。
他在河边缓缓而行,低头背手若有所思,脑子里全是刚刚视察的几个还有人烟的村落的场面。如果要一个字来形容那场面,无疑就是“穷”啦!实在太穷了。穷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根本没有吃的,炉子上面煮着的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好像是苔藓、野菜和泥土的混合物!见到的每一个老百姓都是骨瘦如柴。脸孔上面没有一丝血色和活力,有的只是麻木,身上的衣服全都是一个个的破洞,早就烂得不象话了。和济南这里相比,江南、广东的穷人都好像是从天堂里出来的一样了,不过还是穷得不行,长久下去恐怕真要出问题的……
军师罗泽南凑到朱济世身边,低声道“皇上,中原的战祸已熄。只要于民休息。数年之后就会恢复元气的。如今的当务之急就是从江南调集米粮赈济灾民。只要老百姓能有口吃的,这道关口总能过去的,以后一定会好起来的。”
朱济世斜睨着罗泽南。淡淡道“军师,你真这么认为?只要眼前这关。以后就没事了?”
罗泽南闻言一愣,眉头渐渐拧了起来,他现在知道朱济世并不是因为眼前的这关在忧虑——朱大皇帝虽然不残暴,但也不是一点见不得老百姓饿死的“仁君”,不会为了中原眼前的这场饥荒吃不下睡不香的。就如罗泽南所言,从江南调集米粮赈济灾民,让老百姓能有口吃的,眼前这关就能过去,就算饿死些人真没什么了不起,眼下的大明朝哪天没有人饿死?
“皇上,那您是因何烦恼?”罗泽南问。
朱济世沉沉一笑“朕不是为眼下的饥荒而烦恼,大明有四万万人,就是饿死几万几十万都没什么!民变朕也不怕……太平天国都败了,区区变民还不是随时镇压下去?朕所虑着是将来天下太平之后,现在朕有子民四万万,已经是人多地少,贫民遍野。将来这些子民繁衍成八万万、十万万之后,朕或者是朕的子孙可就要伤透脑筋了。”
“不至于那样多。”罗泽南的容色也难看起来,“现在关内的土地能养活四万万人已经是极限了,要再多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