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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跃文怒道:“你敢翻供?”
可浅媚冷笑:“供词何在?我可曾画押?”
刑跃文倒吸一口凉气,却不敢指责唐天霄举止轻率毁去了供词,只转身向他奏道:“方才的供词,皇上已经亲见。可淑妃却当面抵赖,依皇上之见,应该如何处置?”
唐天霄依旧摆弄着那把梳子,淡淡道:“朕不过是来听审的,怎样处置,刑大人看着办吧!想来既然那些证据证人能令可淑妃招认一次,再让她招认一次也不难。”
刑跃文为难道:“此女甚是刁滑,见皇上在侧,只怕更不肯轻易松口了!”
唐天霄睨了他一眼,懒懒笑道:“不是给打得神智不清时便会松口吗?如果她神智不清时也能编出和原来一模一样的供词来,也便证明那些事的确是她做过的或者曾经发生过的,才能如此印象深刻。”
刑跃文知他行事素来出人意表,却再不敢指责这位大周皇帝荒唐,只得应了,依旧站得笔直,和第一次审讯般传来证人。
驿馆的小厮、乾元宫的小太监,以及不会说汉语的突尔察,再次鱼贯牵出;有官衔在身的陈参将做完证后并未退开,此刻也与他们三人站到一处。
唐天霄问道:“他在说什么?”
刑跃文回道:“此人说的是北赫土语,在场之人无人能懂。”
唐天霄“啪”地将梳脊磕在案上,冷笑道:“哦?刑大人审的好案!找来的证人说的话无人能懂?”
刑跃文忙道:“皇上,此人戆鲁,骨头又硬,凭他百般敲打,也只口吐秽言。想来蛮夷之人,一昧耍狠,即便叫了通晓两国语言的人来,也只是装疯卖痴,只作不懂,再不肯供出同族之人了!”
“真的无人能懂吗?”
唐天霄浓眉一挑,唤道:“卓锐!”
一直无声无息隐于黑暗间的卓锐立刻走到灯火之下,回道:“皇上,突尔察说,中原人俱是虎豹豺狼,敢害他们公主,他死了化作厉鬼也不放过狗官。”
唐天霄皱眉,喝道:“问他兵防图是不是他们公主令他传回北赫的!”
卓锐应了,便用北赫语向突尔察发问。
他曾在北赫呆过一段时日,迎亲一路又与这些北赫人混得已经很熟,突尔察见是他和颜悦色发问,也神色略定,与他交谈片刻,忽又指住可浅媚,又是面目狰狞的一通咆哮如雷。
旁人就是不懂,也看得出是在为可浅媚鸣不平了。
卓锐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示意其稍安勿躁,才向唐天霄回道:“皇上,突尔察说,因打听到淑妃被困于德寿宫多日,并且未见放出的迹象,他们商议之下,决定写信回北赫求救。他并不知道被沈家截下后求救信为何变成了兵防图。”
唐天霄“哦”了一声,眯着眼睛不置可否。
卓锐接着道:“突尔察还说,公主进宫之前就吩咐过,后宫之中大多是重臣至亲,若无宠便罢,若是有宠,必受他人勾陷。因此从北赫所携之物一样未带,连他们这些留下的侍从都再三嘱咐,不得在外闹事,以惹授人以柄。他们本是北赫人,一群人在一处,依旧保持着北方生活习惯,每日只经驿馆通译打听一回宫中状况,其他一概不理。淑妃入宫数月,连只言片语都不曾传出过,更别说什么兵防图了。他说是皇上盛宠,才害淑妃被人诬陷。”
唐天霄静静地听完,沉吟片刻,转向宇文贵妃问:“容容,依你之见呢?”
这下闷热的密室里,宇文贵妃居然正端着盏热茶捂着手,听得唐天霄发问,才道:“臣妾素来体弱,并不问这些外事,阅历浅薄,实在无从判断谁是谁非。”
“也是,你虽在北疆长大,却也是养在深闺的大小姐,又哪里懂得这些?”唐天霄挥挥手,向刑跃文道,“你审吧!”
见唐天霄态度暧昧不明,刑跃文虽是忐忑不安,也只得硬着头继续审下去。
驿馆小卒、小太监一一再行问过,自是原来的一致口径;
但到可浅媚那里时,她很爽快地答道:“刑大人何必明知故问?刚突尔察已说了,我从未传过只言片语出宫,也无可以传递消息的可用之人。——算来皇宫之中,既懂汉语又懂北赫话,就卓护卫一人了,难道要我招承请了卓护卫帮我传递了兵防图?”
卓锐忙跪地道:“皇上明鉴!自可淑妃入宫,微臣再也不曾踏入过北赫驿馆半步!”
刑跃文也迟疑着说道:“皇上,北赫人刁滑,不动用大刑看来是不成了!”
唐天霄握着那把梳子,语调听不出一点平仄起伏:“那么,用吧!”
可浅媚惊讶地望了他一眼,发白的嘴唇动了动,便低了头,既不挣扎,也不说话。
只听金属撞击声响,她的双手已经拖着沉重的镣铐被人提起,依然是血迹未干的夹棍,严严实实地套到她手指。
铁索牵动,又是撕心裂肺的女子惨叫声划过湿潮的空气在小小的密室里回旋不息,那种凄痛的尖锐,不仅要将人的耳膜刺穿,更似要人的心都刮得疼痛起来。
伴着她惨叫的,是突尔察拼了命的挣扎和喝骂。
当着唐天霄的面,押住他的壮汉不敢过分动粗,只是三四个人一起动手,狠力地拉着镣铐,将他拉离可浅媚,拖到墙边,制了他不许他动弹。
刑跃文令道:“将他拖出去,别在这里妨碍审案。”
“拖什么拖?”
唐天霄忽然怒道,“就让他在这里看着!既是心存歹意,杀鸡儆猴也是好事!”
不知什么时候,他的脸色已变得铁青,极是难看,黑眸冷锐,冰寒如刀,半掩于袖笼中的手依稀看得出正紧攥成拳,中间露出梳子顶端新月般半圆的弧度。
刑跃文连声应是,额上已滴落汗水来。
因他们对答,行刑者也不觉放松了手中的夹棍,可浅媚略缓过来,伏在地上呻吟,声音终于不那么刺耳兼刺心了。
唐天霄也好像终于透过了一口气,目光从墙上挂着的刑具扫过,问道:“还有没有别的刑罚?这个血淋淋的看起来令人着实不舒服。”
可天底下哪有令人看起来赏心悦目的刑罚?
又有哪种刑罚会不血淋淋?
刑跃文暗自嘀咕着,陪笑道:“那么,用针刑吧!”
唐天霄不语。
夹棍除下,却有人捧来一个竹筒,内中是十余根装在圆木柄上的三寸长的粗钢针。
可浅媚只瞧一眼,便已一阵哆嗦,见有衙役上前捉她的手,虽然还是未曾挣扎,却已抬眸向唐天霄叫道:“皇上,其实你知道我是冤枉的,是不是?你……你心知肚明,却还是不肯护我吗?”
乱草昏鸦,连鬟并暖处
这是自唐天霄到来之后她第一次直接和他说话。
她的声音已经惨叫到嘶哑,却字字清晰凌厉;凝望向他的眸子在红肿脏污的脸上更显得乌黑动人,却是水气迷蒙。
那样的重刑之下,她虽是凄厉惨叫,可始终未落一滴眼泪。
但唐天霄亲自踩向她的手时,她哭得像个孩子;
现在她亲口责他不肯相护时,她又是抿紧唇泪光点点。
唐天霄也正望着她,冷沉的面孔上没有一点表情,连脊背都似僵硬,偶人般沉默地坐着,再不答话。
三寸长的钢针,扎入了她的指甲缝间,然后施刑人捻起圆柄,一点一点不紧不慢地往里旋着……
可浅媚疼得在地上翻滚着,挣扎着,哑了的声线终于不再尖锐,大刀斫过树皮般闷闷的,却已转作了痛不可耐的沙哑痛哭。
悲切,愤怒,失望,不屑……
许多种感情的交集,也许有的人听不出,但和她山盟海誓过的人,会听不出吗?
突尔察如困兽般开始就一直嚎叫着的,嗓子也已嘶哑得不堪,只是被几人奋力压紧在青砖墙上,再也不得动弹。
跟着宇文贵妃的两个侍女胆子小些,不敢看可浅媚受刑,其中一人偶尔瞥向突尔察,忽然发出一声惊叫。
众人一怔,顺着她眼光看时,他未流泪,却是目眦尽裂,竟然慢慢地滚下两滴鲜血。
见唐天霄也望向他,突尔察忽然不挣扎了,他站定了,用很慢的语速,说了好几句话。
正在酷刑下煎熬的可浅媚恍惚听到两句,蓦地转过头,睁大眼盯向他,已满是惊恐。
突尔察再望向她一眼,忽然一侧身,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狠狠撞向了坚硬的墙壁。
重重的“咚”的一声,将可浅媚的惨叫硬生生堵了回去,连手上的剧痛都觉不出了。
唐天霄惊得站起身时,突尔察已经无声无息地顺着墙壁滑落下来。
他扎手扎脚地仰面倒在地上,怒目圆睁,大汪稠厚的鲜血在他头部汩汩溢出,慢慢在地面上汪洋开来。
“突尔察!”
可浅媚呆呆地望着他,忽然叫着他的名字,左右肘连着出击,硬生生撞开有点懵的行刑者,飞快地扑向突尔察,其中三根手指上,犹自钉着颤巍巍的钢针。
众人都在突如其来的变故中未及回过神,竟然拉她不住,由她冲到突尔察跟前,呆呆地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