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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陈颖开灯。看见柜前的母亲,她头发紊乱,表情惊惶,尴尬地伫立在拉开的抽屉前。
「呃……你不是睡了?」她笑容僵硬,有点不好意思地关上抽屉。
陈颖看著母亲那因长年酗酒而浮肿腊黄的脸庞。「不用找了。」她口气冷淡,没有一丝情绪。「我不会给你钱。」已经太多次,母亲老是讨钱去赌。讨不到就用偷的,偷不著就用骂的,骂了要是还没用,就一哭二闹三上吊。
忽然想到要来关心她,毫不意外是因为缺钱的缘故。从以前就这样,陈颖麻木到一点伤心的感觉都没有。
「呃……好女儿……」陈母抓住她手臂。「妈只要十万就好,就十万,那个庙里的三太子说这期要开连号,妈赶著星期六下注,你给妈十万就好,怎样?」
「你要是没零用,就住这里,想吃什麽我冰箱有。」
「十万,十万你老妈就发了,这次一定发,十万!」
陈颖转身进房,她追上去,陈颖关门锁上。
陈母不管夜已深,用力拍打房门。「阿颖!你这个不肖女儿!妈的,才一点钱都舍不得给你老妈,我养你干麽?你给我开门,亏我买那麽多东西来给你补,臭丫头,你有没有良心!你还睡得著?」
她吼得左邻右舍都听见了,当然包括楼下命运多舛的慕藏鳞先生。
猫没有发情,这回陈母发飙声凄厉地再次将他从睡梦中吵醒,他睡眼惺忪,头痛欲裂,坐在床上听著楼上房子传来的午夜咆哮。字字清晰,听得他睡意尽消。
陈母不顾女儿感受,更不理会邻居会怎麽想,她又拍门又踹门的。
「喂!丫头,你给我装死啊?这样很不怕天打雷劈啊?哇~~」她索性哭起来。「我真可怜啊……生了个冷血的死丫头……谁来给我评评理啊……哇~~我好惨啊,没人养啊……我去死算了啦……」她嚎啕大哭。
房里,陈颖听不下去,她掀被下床,但不是去开门。母亲哭声响亮,存心要她难堪好快点拿出钱来。她放任母亲咆哮,在母亲戏剧性的嚎啕大哭中,她只是冷静地拉开化妆抬下的抽屉,拿出一颗安眠药吞服,然後倒床继续睡。
陈颖有安眠药,慕藏鳞可没有。黑暗中他听著楼上惊天动地的哭吼声,越听越纳闷,睡意尽失。
那……声音是从二楼传来没错。那女人口中的不肖女,是……陈颖?
※※※
第二天陈颖准时起床上班,出门前走进客房,母亲大字形睡著还一边打呼。闹了一夜,这会儿她筋疲力竭睡到不省人事。陈颖帮母亲盖了薄被,退出房间,跟亲爱的猫咪道再见,然後出门。
在楼梯口撞见住对面也刚好出门的老太太,老太太一见到陈颖,眼中立即透出一股敌意。那眼神无声地在为她母亲抱不平,她瞪著陈颖的模样,就好似她是多麽可恶的女人。
陈颖漠视她的眼神,转身下楼。
「陈小姐。」老太太出声,陈颖回头,她教训陈颖。「你都不给你妈生活费吗?」
陈颖眼色锐利。「怎麽?」她双手抱胸。
老太太生气道:「为人子女……应该要孝顺父母……做人家的女儿,母亲辛辛苦苦把你养大,她老了……你就应该要……」
「你说完没?」陈颖打断她的话。老太太愕然,陈颖瞪著她。「你同情我妈?我请她去你家住好了,你觉得她很可怜吗?你拿钱给她好了。」
哇勒!「你……你……」老太太气得差点呼吸不过来。「听听这是什麽话,ㄏㄡ`!简直是……」
「怎样?」陈颖挑眉。「你不想帮她就别废话那麽多!」她转身下楼,老太太气得浑身颤抖。
初秋早晨气温湿冷。推开公寓大门,冷风袭面,好像应该带件外套的,懒得上楼,陈颖疾步赶去搭车,在巷口遇见买了报纸重返的慕藏鳞。
他穿著咖啡色呢绒外套,里头是轻便的运动服。
「陈颖,早啊。」他跟她打招呼。
陈颖望著他,昨夜他也听见了吧?但他看著她的表情很平常。
「嗯,早。」陈颖移开视线,与他擦身而过,在他眼中,她也是很差劲的女人吧。
今早特别冷,她打了个冷颤。一只手臂拦住她,转身,一件外套罩上肩膀。她诧异,仰头,看见晨曦中他的微笑,他帮她把外套拢紧。「你好像很冷,外套借你。」
他的外套还残留他的温度,他的外套有一股香皂味,她猜他刚洗过澡。
气温很低,他的外套暖烘烘的。陈颖仰望他,他的笑容看起来好舒服好温暖。
她注意到他眼下的暗影。
「你……昨天没睡好。」废话ㄟ,她咬住唇瓣。老妈吼成这样,肯定也把他吵醒了。
他咧嘴笑。「是,我还没睡,乾脆买晨报看完再睡。」
陈颖看他一眼,转身离开,忽又停步,回头好奇地望著他。
「昨晚……你听见了?」
「是的。」他说。
但是他看著她的眼神没有一丝厌憎,他对她还是那麽好,真奇怪,为什麽?
陈颖纳闷。「我就是那个不肖女。」
他还是笑望著她。「喔,我知道。」他笑容扩大。「这好像不是秘密。」昨晚她妈妈吼得可大声了,刚刚买报纸还听见门前做运动的欧巴桑批斗陈颖。
陈颖望著他,好困惑。「那……你不觉得我很可恶?」还对她那麽好?
「你妈嗓门真大,脾气也很大……」他咧嘴笑。
「所以呢?」陈颖挑眉笑问。「是不是好讨厌我?」就像那老太太。
他笑意更深,仿佛她问了什麽可笑的问题。「你希望我讨厌你?」
陈颖耸耸肩。「随便。」她才不解释。
「陈颖……你妈她昨晚……是不是喝醉了?」
陈颖望著他,抿著嘴,没有答腔。
「我没见过哪个做母亲的会这样吼女儿,你妈她……她对你好吗?」哪有作妈妈的这样不给子女留面子,还吼得人尽皆知。
陈颖嘴抿得更紧了,还是没答腔,只是瞪著他。
他又说:「你会这样,应该不是没理由的吧?你也一个晚上没睡?这样上班捱得住吗?」他低声问。
旁人都教训她,他竟……他竟关心她?陈颖目光闪烁。
这男人、这男人粗犷的面容底下,为什麽有这样细腻的心?这样温暖的心?陈颖目光湿润,忽然心悸得说不出话。她习惯被误解,她习惯被讨厌,习惯了不谅解的眼神,但她真的不习惯、不习惯被这样温暖的善待。
她没有解释,被理解的感觉甜蜜地快要融化她。那麽多人不懂得她,他却懂得她。陈颖给他一个微笑,那笑容在他眼中看来叫人心疼。
「我上班要迟了。」她转身离开,好像不那麽冷了,阳光好像灿烂多了,眼前的风景怎麽忽然特别可爱起来?她甚至注意到路旁盛开的桂花,这世界怎麽了,忽然间变得那麽明亮?
在陈颖背後,那个男人挑眉,微笑著目送她纤细的身影离开,直至消失。
※※※
「我要死啦!」顶楼妇人大声咆哮。「我现在就跳下去,我要自杀,我要死!哇……」她居高临下吼得像狮子王,吼得底下人心惶惶、担心害怕。
慕藏鳞震惊,他和邻居们仰望坐在墙沿的妇人,听她吼著要去死。一群欧巴桑有一句没一句地劝她,有人打电话叫救护车,有人紧张嚷嚷,有人呼朋引伴来看热闹,这种只会出现在新闻里的画面,没想到此刻活生生上演。
这就是陈颖下班返家见到的情景。
邻居一看到她,立即涌上前。
「夭寿喔~~你可回来了!」
「你妈要跳楼啦!」
「你快劝她下来,她说你不给她生活费,你都不养她!」
「你快安慰她几句啊~~她要跳了!」
慕藏鳞穿越人群,抓住她手臂。「已经报警,所以……」她甩开他的手,瞪住上方的母亲。
「妈。」
一见到女儿出现,原本稍稍沈默的她,立即又生龙活虎、激动地作势要跳楼。
「你总算回来啦,你妈要死啦,你连生活费都不给我,老娘现在要去死,丫头,你开心了吧?嗄~~反正妈老了,只会给你惹麻烦,我死了好,我是废物……只会跟你要钱……」她戏剧性地又哭又吼。
慕藏鳞劝陈颖。「你先说点好听的安抚她,等等救护车就来。」
「嗯。」陈颖点头,但她没跟上头要跳楼的母亲说话,倒是对著街坊挥手嚷。「你们让开,让开,都退後!」她赶开人群。
陈母奇怪,又吼道:「我要跳了喔~~」这丫头干麽?
「妈。」陈颖指著腾出来的空地。「跳这里,这里没人。」
哇靠!陈母瞠目,死丫头说啥?
哇勒~~一干人绝倒!全部瞪住陈颖冷血的脸庞。
慕藏鳞惊愕,不敢相信听见的。她是说……她刚刚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