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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桑摇头道:“不,现在我要往另一个地方去,不再去会他。你独个儿去也好。
“你要上哪里去?”
“哈,我——嗯,回头再告诉你。”
他将身上的那件纺绸西装衬衫脱下,改穿了一件白万载夏布的长衫,把草拖鞋换上一双纱凉鞋。我自己也着上一件云纱长衫,取了草帽手杖,跟他一同出房。我随手把房门锁上,正要叫李四过来,将钥匙交他,忽见霍桑俯着身子,从房门口的地上抬起一张纸片。我回头一瞧,是一张从新闻纸上撕下来的歪斜不整的纸条。
我问道:“这是你失落的?
平日霍桑把剪裁报纸上的新闻作为一件正常工作,我们上海的寓里就有好几册厚厚的剪条记录。现在虽在客地,他的行筐中也还带了许多这样的纸条。
霍桑将纸条瞧了一下,摇头道:“我记不得了,怕不是我的。
他说着,像要把它弃去,既而又变了意念,将纸条夹在他的记事册中。然后他叫唤李四,将钥匙给了他,才和我一块儿下楼。
我们出了旅馆,正要向小车站进行,霍桑忽住了脚步。
他说:“包朗,你进城罢。现在我先要向江边去走一趟。
“江边什么地点?”这问句是多余的,我终于不曾吐出口。我答应了一句,就别了霍桑,独自往火车站去。
我在火车里默想:霍桑对于探案的步骤似乎已定下了某种计划。他说他要往江边去,当然有作用。不过这作用是什么,我固然不会问,问也是徒然的。因为事前不肯轻易发表,是他的一贯作风,我的经验够深刻了。
火车到达北极阁,我下了车,往钟山师范学校走。刚到校门,恰巧见朱雄走出来。我和他握了握手,才知道他本要到我们寓里去会面,幸亏我早到一步,没有相左。我告诉他霍桑已经出外,我们不必回旅馆去。
朱雄说:“那末,我们就到香林寺去玩玩。那里很凉快,路也很近。
我赞成了,一同步行到寺里。骄阳被云阵包围住,热气好像减弱了些。我们在佛殿旁的一个桐荫掩覆的小轩中坐定。地点的确很幽静。除了一声两声的蝉唱以外,耳朵中绝不闻其他尘嚣。一个寺僧送上茶来。我们就品茗闲谈。我把断指的事情详细地向朱雄说了一遍。朱雄很惊异,也很替霍桑担忧。我又说起报纸上新闻的事,问他有没有投稿。
朱雄答道:“不,我不曾投稿。不过那天我同霍桑兄游雨花台的时候,恰巧遇见一个姓邹的同事。他看见霍桑兄在采集植物标本,后来就拉着问我。我约略说了几句。也许是他写下了去登报,才惹出这意外的风波。
朱雄说起,上年冬天,本城发生过一件惊人的绑架案子,事主被绑票,警士也死了一个,伤了两个,匪徒却到底漏网。因此他觉得霍桑此番的决策,未免太冒险。
我们在那绿沉沉的梧桐荫下谈谈说说,的确忘掉了暑热。一会,天色更见暗下来。东北角上拥起了一大准乌云。一阵一阵的凉风把炎暑都吹散了。我觉得非常畅快。
我说:“怕要下雨哩。我们没有雨具,赶紧回去罢。
朱雄道:“来不及哩。这是阵头雨,立刻就要下了。我们再坐一会,等雨过了再走。
这时风势果真越吹越紧,梧桐叶贿赂地乱鸣。天空也越见乌黑,几乎像黄昏。隆隆的雷声,渐渐地自远而近,接着是划破长空的闪电。霹香雳!劈地一声响,带下了一阵骤雨,倾盆般地从空中倒下来。约摸下了一个钟头,两方才收住,但天色仍旧是乌黑黑的。我摸出表来一看,已是五点钟,就同朱雄离了香林寺,各自回寓。
我到中华旅馆时,六点钟已打过,问问帐房,霍桑回来过一次,又出去了。我一直上楼,四下一望,不见李四。我叫$行时将钥匙交给他,现在要叫他开门,意寻唤不着。甫道中又不见别的条房,我不免有些着恼。我走到二十二号房前,用手握了门钮推一推。门忽呀的开了。
我很诧异。李四刚巧在房间里罢?怪不得寻不着他。我随手推开了门,向里面一望,黑漆漆没有一丝光线。雷雨后天色既然乌黑了,他在房内为什么不开电灯?
我一边寻思,一边跨进了房门,嘴里喊道:“李四!你在里面吗?
我喊了几声,没有人答应,不禁疑惑起来。我走近壁旁,伸手摸着了电灯的机钮,向下一捺,灯光立即明亮。可是明亮带给我的是一种意外的惊吓。
那分隔的纸屏已经倒在地上,四只椅子和一只圆桌也都离了原位,房内空空,玻璃窗仍旧闭着,却不见一个人影!偷儿枉驾过了罢?可是我们的皮包仍在床边。一转眼间,我的毛发都耸竖起来。原来地板上面,一点一点的都是鲜红的血迹!
我失声道:“不好!这房里有人行凶过了!
怎么办?我有些心慌意乱,手足无措。哈,有些声音!我正待回头,猛觉得我的肩膊上有人拍一下。我更吃一惊,急忙闪过一分,把身于一蹲,准备抵抗。可是我回头看时,那拍我的就是霍桑。我进房时没存关房门,霍桑走进来,我正在发怔,所以没有觉得。
霍桑低声说:“你为什么骇叫?”他的敏锐的眼光也已看见了地上的血迹。他作诧异声道:“嗯,血?哪里来的?”他忽又敛神地倾听。“奇怪!这房里还有人吗?……包朗,你可听得哼哼的呻吟声音?”
他不需要我的回答,早已大踏步走到他自己睡的床前去。床上垂着白纱的蚊帐,一时还瞧不见什么。我仔细一听,那哼声似乎就是从帐子里面透出来的。霍桑用左手把帐子揭起,右手插在裤袋中,忽又呆住了不动。我探头一看,床上并没有人,但霍桑的右手已经从裤袋中抽出来,伸到枕头上去,拔出了一件雪亮亮的东西——一把钢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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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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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发现实在出我的意外。那贼党的凶横险恶又得到一个证据!我回头看一看床上,我的呼吸加急了。
我喊道:“枕头上还有一张纸哩!
霍桑应道:“是,我看见了。大概是一张警告书。
他的神气仍十分沉静。他的举动敏捷而准确。他一手将帐门钩住,一手把枕上的那张纸取起,并不瞧,但顺手纳在裤袋里。
他回头向我道:“包朗,镇静些。别自己着慌。床底下还有一个人哩!
我又不禁愣一愣。莫非有什么党徒还没有脱身?我俯下身去,果见有一个男子,手足都被缚着,躺在床下的血泊里。
霍桑低声道:“唉!这是李四!来,快拖他出来。
李四的两眼紧紧闭合着,口里不住地哼着,但是声息很微。他的面部上满涂了尘污,那件白长衫的前襟也撕下了一大块,裤腿上还染着许多血迹。瞧他的形状,似乎他起先跟人打过架,他打不过对方,才被敌人捆起来。
霍桑道:“包朗。你把他嘴里的东西拿掉了,再解除他脚上的绳。”
我依照他的话,从李四嘴里挖出了一个纸团,随后又解去他足踝上的绳。霍桑也已经把他的手缚解掉了,随手将李四扶起来。李四坐稳在地上,摸一摸手腕,又擦擦眼睛。他瞧瞧电灯,又瞧瞧我和霍桑。
霍桑婉声问道:“李四,你觉得怎么样?”’
李四深深地呼吸了几口,又用两手摸摸池的右腿,皱紧了眉。
他答道:“这里痛得很。
霍桑点头道:“‘这最刀伤的。你别慌。我来替你里主L。”
我道:“可要叫医生?我去对帐房说。”
霍桑摇头道:“喂,别大惊小怪。这件事该秘密才最。你快去弄一盆水来。”
我端了一盆冷水回过来时,霍桑正拿了一面小凸镜,在李四的伤口上细察,口里还卿卿路峻地和他问答。不到五分钟工夫,霍桑用白布替他里扎好。
他说:“‘李四,这伤还不妨事。我已替你敷上些药,你不用害怕。现在你到床上去睡一会。不必来伺候我们。不过你别把这回事的原委说出去,免得人谈长论短。”
李四点点头。“我懂得。不过要是老板问起来——”
霍桑忙挡住他。“你不说,他也不会知道。要是真有事,我们可以负责。这一次我们连果你,我心里很不安,回头准重重酬谢你。撕破的衣服准由我们赔。”他拿出几张钞票基在他的手里。
李四接受了,勉强撑立起来,扶住了墙壁,一步一破地走出去。霍桑走到开着的皮包旁边去,察看它的内容。
他喃喃地说:“没有少什么。两个断指瓶还在。”
我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你已经明白了没有?”
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