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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就是复仇了,他最大的愿望是杀了曾经残害他母妃和他的人!
夜无烟凝视着瑟瑟清眸中不断转换情绪,隐隐独到她想到了什么。
他悠悠叹息一声,凝声道:“瑟瑟,皇位和复仇,都不是我心中最大的愿望。你或许并不知,我根本就不喜欢生在帝王之家,甚至,我憎恨我身上皇室子嗣的血液。如若可以选择,我宁愿自己不是皇子,可惜的是,我——没的选择。这天下间,哪个男儿不渴望能够一掌天下,权倾寰宇,可是,我却不想!”
瑟瑟凝眉不语,皇权极致的背后,潜藏着怎样的孤寂无奈和残忍,她是可以想象到的。可是,纵然如此,那种君临天下挥斥江山社稷的感觉还是令人趋之若鹜的。
否则,当年,嘉祥皇帝也不会为了皇位弑兄夺位,杀了自己的皇兄,才刚刚登基为帝的庆宗皇帝。
“其实,我最大的愿望不过是,找一个山清水秀之地,结几间草庐,屋前屋后种上花,不名贵,却娇艳明媚。然后,再辟几亩薄田,天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等到到了娶亲的年纪,再寻一个真心相爱的红颜知己为妻,两人恩恩爱爱,再生几个可爱的孩子。有女孩有男孩,然后,看着他们无忧无虑地长大。等他们独立了,我就不再下地,和妻一起,看着儿孙绕膝。”夜无烟充满向往地说道。
瑟瑟闻言心中一怔,愿求一红颜知己,裘褐为衣,隐于深山中,似陶潜一般夫耕于前,妻锄于后。其实,这对于普通人而言,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愿望,很好实现。然,未料到,却是夜无烟此生最大的愿望。
“这,其实是很好实现的一个愿望!”瑟瑟淡淡说道。
“是啊,可是,对我而言,似乎永不能实现。”夜无烟低低说道,痛苦不已地闭上了眼睛,一字一句说道,每一字都似乎是钉子,深深钉入心头,似乎要让他再品一遍这么多年的苦痛。
他知晓,这天下有多少人艳羡他皇子的身份,可是,谁又知道,在诡异的深宫里,他是如何担惊受怕地活着的。
可是,这些艳羡他的人,根本就不知道,也无法想象他从小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他眼前浮现的是掺了毒的饭食糕点,煨了药的锋利刀剑,还有那些一声声恶毒的诅咒!
当年,才五岁的他,还是天真无邪的年纪,他虽然聪慧,却并不懂宫中的尔虞我诈。同为父皇的皇子,他不知何以别的皇子会受宠,父皇会夸赞他们,而何以见到了他,却总是冷冷淡淡的。不管他如何表现,都是如此。后来,他隐隐听说,是因为他母妃不受宠的原因。他这就更不懂了,他见过宫里许多的女子,小小年纪,早已经能辨别美丑,他的母妃,不光在他眼里,在宫女太监眼中,也都是最漂亮最温柔的女子,可是,却为何会不受宠?
他的母妃没有名分,只是一个卑贱的被打入冷宫的婢女。据说,若不是因为他的出生,她的母妃恐怕早就被赐死了。
他是个孩子,他不懂大人们的心思,他只知晓,他的母妃是世上最美丽最温柔的女子。可是,母妃似乎并不快乐,在他六岁那年,得了奇怪的病,然后便奇怪地死去了。
他还记得母妃死去时,唇角流出的那缕青黑色的鲜血。
父皇,那个冷淡的男人过来看了看母妃冰冷的身子,夜无烟还记得父皇当时的脸色,阴沉的可怕,浑身似乎都在颤抖,他看了良久,一直到眼角隐隐有泪花闪烁,他才冷冰地对宫人们说道:“抬出去吧!”然后,他便头也不回地拂袖离去了。
那一瞬,父皇那决绝无情的背影一直刻在他幼小的心灵中。
都说母妃是得了怪病而亡,小小年纪的他,也以为是的。
直到后来,他吃了一块糕点,五脏六腑都痛了起来,然后唇角也流出了这样的鲜血,青黑色的。
御医说是中了毒。
他才知,原来这是中毒,和母妃一样中毒。
彼时,御医都束手无策了。
他在床榻上躺了很久,昏昏沉沉半梦半醒,在无尽的黑暗和痛苦的折磨中,惶惶等待着……
等待着牛头马面来索命,等待着死亡。
可,牛头马面没有来索命,他竟奇迹般地撑了过来,他活了下来。
后来,这样的日子成了家常便饭,投毒,刺杀,明枪暗箭,他都以为自己根本就活不下去了。皇祖母赶了过来,将他接到了慈宁宫。
虽然被皇视线庇护,但是,他仍然知晓,自己在宫中,不是一个受欢迎的孩子。虽然生长在这华丽宝贵的宫墙之内,但是,却永远难登大雅之堂。
除了皇祖母,他唯一可以相信的,便是那太监韩朔。他救过他的命。
他不知自己在宫中还可以撑多久,要撑到什么时候?何时才是个尽头?
直到十八岁那年,他请命到西疆镇守,远离了他深深憎恶的皇宫。
一路上,他遭受了更疯狂的刺杀和迫害,也让他终于知晓了他的母妃何以不受宠的原因,何以生了皇子,还没有一个封号。
她的母妃是昆仑婢,也曾经是先皇庆宗皇帝的女人。嘉祥皇帝弑兄夺位后,便将庆宗皇帝的妃子贬为宫女,包换他的母妃。
他将拳头握了又握,脸上的表情极其沉静,这些话在他心里憋了十几年,始终没有找到人倾诉,今夜,在瑟瑟面前,他似乎要将这十几年从不曾说过的话全部倾诉个干干净净。只因为,他是她信任的女人。
“他们将皇宫看得如此重要,可是我从来不稀罕这红墙金阁的高贵牢笼!我只想仗义走天涯,我只想纵情山水间,我只想过一个平凡人自由自在的生活。”他淡淡地笑着,淡淡地说着。
他只是淡淡的叙述着,好似叙述的是别人的家长里短。可是,越是这样的淡然,瑟瑟越能够想像出当初的惊心动魄。
瑟瑟望着月色下,夜无烟俊美淡雅的脸,望着他眸中的深痛,望着他唇角无奈的浅笑,第一次,她才真正感同身受,他的痛苦,他的寂寞,他的——无可奈何。
他就是一只翱翔天宇的鹰隼,非凡自傲,身在皇家,却视权利富贵如废土,这一点,当瑟瑟看到春水楼质朴自然的生活,便已经能够体会到了。
这是他们相识这么久以来,她和夜无烟之间,最贴近的一次心灵倾诉。瑟瑟从未知晓,夜无烟自小是受过这么多的苦楚的。想一想,和澈儿那么大小之时,他便在深宫中提心吊胆地活着。他能成就到今日这般地步,真真是不容易。当年,病弱的他领兵到边关镇守,彼时,谁能想到他会凯旋而归?可是,他做到了!
他总是将寂寞掩藏在高傲的姿态之后,即使有隐忍的伤口也从不肯暴露在人前。
夜风吹起了他的衣衫,在暗夜之中,寂寞孤独地舞着。
不知不觉,东方,渐渐呈现出了针肚白,晨曦已经拂上了头顶,天空虽然还是一片乳白色,但是,却可以肯定,定是一个好天气。
瑟瑟简直不敢相信,天竟然这么快就亮了,而她,竟然和夜无烟在这里坐了半夜。
瑟瑟转首,看着夜无烟也扭头望着自己,在晨雾之中,那双好看的凤眸眼波流转,清澈透人肺腑,俊美的容颜在晨雾中朦胧而清新。
“来接我的船快要到了,我要走了,你一定要保重。无涯的事,我会调查清楚的。”他起身,柔声说道,伸手牵住她的手,一使劲,便将她拉到他的怀里。
原本想做一回君子,只是离别的一个拥抱,可是,却终是忍不住凑到她的颈间,屏住呼吸,温热的薄唇不舍地在她微凉的颈间厮磨,好一会儿放开她,疾步离去。
岛上的清晨很有些清冷,稀薄的白雾在盘旋缭绕,清拔的背影在晨雾中愈来愈远,渐渐地远隔在烟水之外。
坠子和凤眠已经起身,正缓步寻了过来,遥遥看到夜无烟疾步离去,坠子向瑟瑟施了一礼,便匆忙追了上去。
“你不去送一送吗?这一生再相见还不知何时呢?”凤眠走到瑟瑟身畔,凝声问道。
瑟瑟淡淡一笑,发梢和睫毛上都结着迷蒙的水珠,使她看上去如一朵清新带露的花。
“凤眠,你送他们过暗礁群吧,我稍后再过去!”言罢,她翩然转身,穿过花林,向小楼而去。
一艘轻巧的大船遥遥泊在了前方的海面上,凤眠驾了一叶小舟,穿过暗礁丛,将夜无烟和坠子送到了那艘船上。
红日从海上跃出,一瞬间,照雾尽散,天地间一片明丽。大海在曝光照耀下,光泽澎湃。
夜无烟凝立在船头,朝日将他的白衣映的透着一丝金红,看上去格外瑰丽。一袭白衣,在晨风里曼卷,看上去飘逸难言。丽日映着波光,使笼在曝光中的他,看上去如天神般挺拔俊逸。
大船即将启航之时,有琴声铮铮响了起来。
夜无烟凝立在甲板上,凤眸中乍现如星辰般璀璨的欣光,又盈满了脉脉柔情,遥遥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