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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雪涧眸含清雪,明晃晃在碧落脸上漾过,才暖暖笑道:“不错,这是大秦,所以才与别的时候不同。”
碧落微怔,自己的话语,从释雪涧口中说出,似变了一种意思。
她默不作声,只提起青瓷茶盏,用茶盖一下一下拂着在水面跳跃浮动的茶叶,静侯她说话。
果然,释雪涧继而道:“旁的不说,只说长安。自西晋八王之乱起,这近百年来,你争我夺,战乱频仍,闹哄哄你唱罢我登场,说是乱世的英雄,在那些平民眼里,不过是杀人的屠夫罢了。你瞧今日长安富裕热闹,人流如织,可曾想过,它也曾火光冲天,血流飘桴,户户空房,缈无人烟?”
碧落算明白了她的意思,微笑道:“不错,当今天王陛下素来重视农桑,从即位之初即推行区田法,同时兴修水利,凿山起堤,设置亭驿,只用了寥寥一二十年的光景,便让秦国大治,仓廪充实,路不拾遗,实乃这百年来罕见的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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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的废话:在写这篇文查阅资料前,我并不喜欢苻坚。一则是偶这人太坏,一听不是专出帅哥的胡族,便不乐意;二则他在历史上攻打了汉人占正统地位的东晋朝廷;三则不喜欢他硬梆梆的名字“苻”“坚”,太难听了。不过,在我将史料研究一番之后,对此人实在是很佩服。可以说,他不但是少有的明君,并且的确是个性情中人,颇有人格魅力,且待我慢慢道来吧!
然后,释雪涧并非闲笔,虽是配角,相信后文会感动很多人。
腊梅香 轻剖愁意恨难裁(二)
释雪涧眸中的雪光似在融化,笑意盈然:“不错,天王是能令天下大治的明君,并且,是极少见的仁君,碧落姑娘,你说是不是?”
仁君?
碧落似乎没想过这个问题。
她在平阳时很少理会平民生计之事,只在一路随苻晖来长安时,眼见苻晖虽是狠厉,但于农桑水利处处留心,方才渐知苻坚并非蒙昧之君。
但仁君?
一个将十二岁男孩变作自己娈童的男人,能算作仁君么?
释雪涧似看透了碧落的想法,轻叹道:“天王于故燕皇子,私德有亏。但他对燕室王公、仇池王公、西羌王公,都算得仁至义尽吧?”
碧落微怔。
细思下来,那些被苻秦征伐下来的诸国王公,如鲜卑慕容、仇池杨氏、西羌姚氏,凉地张氏,苻坚从不曾亏待过,稍俱才能者,无不身居高位,甚至惹来氐族豪强不满,屡屡上书谏阻。但苻坚从小学的便是汉人的儒学,志在天下,一心以仁信待人,说来……还真算得上仁君。
只是,他夺了别人的万顷良田,再送了人一间小小宅院,又岂能要人感激于他?
从这方面看来,苻坚的仁信,只怕近乎迂腐。
碧落心念电转,因不知释雪涧用意,自不好露出一丝口风来,只是轻笑道:“可不是么,所以瞧我们慕容家上下,无不尽心尽力为天王陛下效力呢!”
释雪涧眸光又凝,盯着碧落的眼睛,半天才道:“那才是天下幸事,百姓幸事呢!战乱一起,首当其冲的,只怕又是百姓了。到那时……”
她忽然打了个寒噤,雪芒般的目光居然泛出一丝惊惧来,同时抓起搭在一旁的外袍,披到身上。
碧落一蹙眉:“你冷么?要不要再加些炭来?”
释雪涧含笑摇头,正要说话时,忽然屋外的宫女传来一阵暄哗惊讶之声。
碧落推开门时,青黛正匆匆走来,压低声音道:“燕晴宫张夫人生了位小王子。”
碧落点头道:“好事啊!”
青黛拍着胸道:“哪里是好事?说是难产,小王子出世时就没了气,张夫人在产褥期,哭得晕了过去,太医们正忙乱呢。”
她迟疑一下,又道:“听说,是因为张夫人平时操劳过度,近期又心情抑郁才引发了早产,这下,陛下又该心疼她了。”
碧落愠道:“陛下该不该心疼她,是你该说的话么?”
正说着时,释雪涧从她身畔走过,拉紧了衣襟,望着燕晴宫的方向叹息一声。
碧落蓦然想起一事:“雪涧姑娘,你曾说,秦宫近期有小难,微见血光,莫非指的就是此事?”
释雪涧唇角轻笑若冰雪:“我能预知灾难,可惜却不能禳避灾难,算来……也是件极可悲的事。”
她能……预知灾难?
碧落惶惑地看着她,盼能从她冰润玉洁的面容上看出更多的蛛丝马迹来。
但释雪涧并未再说,只是缓缓戴上风帽,粗劣的棉质布料,衬得那如雪肌肤晶莹剔透,明明不甚出挑的容貌,顾盼之际亦显流光溢彩,清华四射。她微笑道:“我在北地听讲佛理时,曾与慕容泓大人见过多次,和慕容氏也不算外人了。碧落姑娘如有空时,不妨到五重寺坐坐。”
碧落随口应了,正要送她出去时,释雪涧又回过头来,轻轻一笑:“正月廿二,有凤来仪,是个好日子,不如到寺中为慕容夫人祷祀吧!”
碧落猛地顿住身子,眼看着释雪涧款款而去,泪水几乎滴落下来,忙仰起头,只往天空望着,生生将渐凉的泪意给迫回去。
青黛奇道:“姑娘,你在看什么?”
碧落哑了嗓子回答:“没……没什么,下雪了。”
青黛抬眼看时,果然几片小小的雪花如柳絮般盈盈地旋转落下,然后越来越密,越来越大,终于酿成纷纷扬扬的一场鹅毛大雪。
这般大的雪,只怕一夜之间,便能将这缤纷绚烂的长安,覆成冰封雪雕的琉璃世界了吧?
但再大的雪花,碧落也看不到了。
她心里只有释雪涧临走的一句话。
正月廿二,有凤来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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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道安在秦宫里又为夭折的小王子超度了三日,方才带了众弟子离去,此时已接近年关了。
苻坚虽是张夫人心存疑窦,但已近知天命之年,暗自揣夺着,这个孩儿可能是自己最幼小的儿女,因此颇是上心,如今小王子新丧,也是气沮,连廿四的小年夜也不曾好好过得,公事完毕后便陪在张夫人身畔,只怕她性气高,月子里再落下什么病根来。
尽管将心思投到了张夫人身上,苻坚还是没忘了碧落,发现碧落身体平复后,居然让碧落随侍身侧。
“朕正嫌随身宫女太柔弱了些,以后进出宫禁,你便随侍一旁吧!”那日在御书房中,苻坚这样吩咐,然后看着碧落绿孔雀般招展的衣衫皱眉:“朕不是让你少穿这些花花绿绿的衣裳么?”
碧落自是不好说,她一心担忧苻坚再用看那位桃李夫人的眼光看着她,故意找了些俗艳的衣裳上身,只得答道:“随在陛下身边的宫女,自然不能穿得太素了,否则有失仪之罪。”
苻坚奇道:“朕什么时候说你是宫女了?”
碧落道:“跟随在陛下身侧的,除了内侍和宫廷侍卫,便只有宫女了。”
苻坚瞥一眼正看好戏的杨定,微笑道:“哪个宫女像你这样执刀带煞,冷若冰霜的?而且宫女也不能到前廷去……罢了,你会武功,做事又比男子仔细,就做朕的女侍卫吧!”
腊梅香 轻剖愁意恨难裁(三)
碧落只得应了,回身看杨定时,已经不见了;等出了书房时,却见杨定正按着肚子,望着她那身衣裳,咕咕咕地笑,不由恼道:“你笑什么?”
杨定笑道:“没什么,云侍卫!”
一旁的内侍也在笑:“碧落姑娘,这可是从没有过的事,陛下让一名女子作侍卫呢!”
碧落恼火,正要拔脚离去时,只听杨定压低了嗓子,柔声道:“可这不是最好的结果么?”
碧落怔了怔,回头看时,杨定抱着肩,颇是放松地斜倚在宫墙之上,唇边笑意灿烂温和,明媚阳光之下,反而看不清眼底的颜色,只觉煜煜蕴光,有煦和如春的暖意,缓缓浸润过来。
不知怎的,碧落脸上忽然热了一下,心中没来由便放开了许多。是为杨定说了句,这是最好的结果,还是忆起了释雪涧临走时丢下的那句,正月廿二,有凤来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