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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啊?”
秦韵望着眼前这个仅相处一日夜,便让她脱口说出喜欢的优秀男子,不平地为他抱屈。
杨定没有回答。
这少女真是奇怪,他说他喜欢别的女人,她还为他委屈?
隔了片刻,秦韵又说话了,这会子,终于听出了几分郁闷:“我哪里像她?”
杨定又许久不曾说话。
秦韵以为他已经睡着时,只听他低低道:“笑起来像。一对酒涡,简直一模一样。可惜你到底不是她,她很少笑,更少像你这般笑。”
秦韵一向知道自己笑起来挺好看的。不过,什么叫像她这样笑?她笑起来很特别么?
而更让她难过的是,她发现杨定说话时,喉间仿若氤氲着浓浓的水气,让她听着眼底睛也只想往外浮泛热热的水气。
“哦,她的眼神儿一定不好。”
秦韵断定着,依然挂着清透的笑容,握住杨定的手臂。
纵然相处不久,对秦韵已是两度于生死间徘徊,而杨定无疑是她的救星,福星,甚至是她的神。
在她十多年的生命历程中,无论容貌气质才学,再无一个可以抵得上他半分。所以,她会为他的亲吻而惊喜,也会为他的亲吻而有勇气告诉他,她喜欢他。
女人喜欢这么优秀的男子,应该是天经地义的事。
喜欢他不需要理由,不喜欢他才该说出个子丑寅卯的道理来。
那个碧落不选择他,才是不可思议。
“她的眼神本就有问题。找个农夫都比跟着慕容冲让人放心!”
杨定愤懑地回答一句,才觉出自己的情绪太过强烈。
他到底还是不放心,他到底还是放不下。
感觉身后少女执着握紧他的手,杨定因睡意和病痛而昏沉的情绪渐渐清醒过来。
他侧转过身,用手指勾画逗弄过秦韵的唇角,俊朗而虚浮的笑意像雾霭般笼在苍白的面颊上,微眯着眼道:“刚才对不住了,睡得迷迷糊糊,把你当作她,失礼了。”
秦韵血液时犹在奔腾着那场生平第一次激吻所带来的震憾和悸动,闻言立时红了脸。
她一向不会隐藏心事,正寻思着找话来表明心迹时,但觉杨定手指很是无礼地再次从她的唇边滑过,笑容由苍白感伤的虚浮转作了纨绔子弟浅薄好色的轻浮,挑着眉道:“不过我也帮过你不少,亲你一亲,也不算亏了你,就算是你给我的一点小小报答吧!”
目光在秦韵因天热半敞的腻白脖颈处一转,他“嗤”地一笑,没事人般继续阖眼睡去。
而秦韵却愕然顿在当场良久,连眼眶都渐渐地红了,红菱般的唇角紧紧抿着,总算压抑着没流露出委屈或失望来。
第二日起程时,杨定的精神已好了许多,待秦韵也如前日一般懒懒散散,仿若晚上根本不曾发生过任何事,那些亲呢和告白,都只是秦韵一个人的幻觉。
可怜秦韵再不曾经历过这些,心底只是说不出的别扭,连扶抱着杨定的手臂也是时松时紧,掌心的汗水润透了杨定的单衣,一直沁到杨定的肌肤上。
杨定何等玲珑人物,焉能不知她的心事?只是自己为情所苦,再不想将这个不解事的小丫头扯进来,一路只作未觉,连话也不太和她说。
情永韵如歌:探芳信 谁人风雨替花愁(一)
到中途再歇下时,秦韵终于耐不住,忽然抬起眼,向杨定说道:“我要到蔡家坞投奔的朋友,叫温融,是我们镇里一位致仕武将的儿子,很有能耐。他说过会娶我,这两年离家在外,几次捎信回来,也问着我。我想,他会对我很好。”
杨定闻言,心中倒是一松,扬手拍了拍她的头,笑了一笑,悠闲地继续把玩着几片树叶,想找出一片能让自己吹出优美哨音的新鲜叶子。
秦韵却更郁闷了,冲着杨定嘟嘴叫道:“你为什么老拍我的头?”
杨定饶有兴趣地望着她:“怎么,不能拍头么?”
秦韵瞪着他:“我怎么觉得你像在拍猫儿狗儿的脑袋,预备着唤他们吃饭?”
杨定失笑出声,越性又将她的脑袋拍了一拍,道:“韵儿,吃饭了!”
秦韵气结,瞪着杨定时,却见他正温和望着自己,眼眸清澈明亮,笑容和煦如春,葱茏包围来的气息沉静而令人舒适,竟是她从不曾见到过的开怀,顿时痴了,呆呆地接过干馍,张口便咬。
她忽然便觉得,就是给这个男子当成猫儿狗儿也不妨,最重要的是,这一刻,他笑了。
而他笑的时候,连夏天也清凉可爱起来,徐徐吹过的清风撩过发丝,轻轻地痒着,让她忍不住牵动了面庞的弧度,眼如弯月朝下,唇如弦月上挑,俏皮地笑了起来。
只这相视一笑,两人间的尴尬和别扭一扫而空,本就性情活跃的两个人顷刻间亲近了许多,再上路时,便又听到秦韵快快乐乐的唱着乡间俚曲了。
杨定听着那满含笑音的曲儿,心胸竟奇异地放宽了许多,再不若刚离开华阴时那般颓丧欲死,话也渐渐多了,讲起了少年时行游天下的见闻趣事。
秦韵便惊叹:“阿定,你家是不是很有钱?”
杨定怔了怔,道:“原来很有钱吧,后来没落了。”
杨氏原是仇池一方之主,独拥一国之富,自然有钱,后来仇池国破,纵然苻坚相待甚厚,境遇也远不如前了。
但杨定口中的没落和秦韵理解上的没落,显然不是一个概念。
秦韵正意料之中般地点头:“你不经营家事,终年在外游玩,怪不得会败落下去哩!”
杨定莞尔:“大丈夫要经营就经营国事,家事有什么可经营的?你感兴趣,你跟我回家帮我经营家事去!”
秦韵骄傲地别过脸,得意地笑:“我要帮也帮温大哥,帮你么,还不够给你四处游玩挥霍呢!”
二人相处得愉快,快到长安时,杨定便打消了请附近驻军将领派人护送秦韵的念头,折路向北,依旧一骑二人,行往蔡家坞。
秦韵知他的目的地是长安,见他肯送自己,很是欢喜,却问道:“不会耽误你家中的事吧?”
杨定笑了笑:“不会。没人会记挂着我。”
秦韵便一脸地同情,低声咕哝了一句,杨定没听清楚,依稀又在是抱怨谁眼神儿不好。
莫非觉得这么个好人居然无人记挂,又在为杨定叫屈?
她却不知,杨定父母双亡,自小在外游荡惯了,即使住在京中,叔伯虽相待甚好,也很少过问他的行踪,连父亲留下的偌大府第,也只交给堂弟杨盛打理,自己乐得在外逍遥。
但要说无人记挂,也不确切。
此次外出,他并未向朝廷告假,不过派人捎了个口信给羽林军现任统领,说要外出寻友,便单身匹马离去。他原便是苻坚心腹护卫,又在淝水大败中护驾有功,深受苻坚器重,诸将自是不敢隐瞒,多半会转报苻坚,苻坚知他对碧落用情极深,一定能料着他去向,并日夜盼着他将爱女带回。
可惜他终究也会令苻坚失望了,就如碧落令他绝望一般。
杨定每念及此,长安城愈近,愈是一步懒于一步,宁可借了送秦韵的机会折道往北,延宕几日再回京去。
临近蔡家坞时,天色变了下来。明明是午后酷日流火的天气,一忽儿便是乌云压顶,墨黑如盖。雷声隆隆中,暴风乍起,飞沙走石,刮在人的肌肤上起了一层的粟粒,连马儿都有些失控,一边飞奔,一边连连发出嘶吼。
堪堪赶到蔡家坞前,豆大的雨点劈哩啪啦地打了下来,二人忙跳下马,抱着头向堡墙上的值卫唤门。
值卫高声问道:“你们是做什么的?”
秦韵脆声答道:“我是温融温大哥的乡人,因家中遭难,特地前来投奔。”
值卫听得是个女子口音,站在墙头俯身将秦韵细看了看,方才答道:“你们且等一等,待我们前去问了温姑爷再来回话。”
杨定一怔,扭头问秦韵:“他说什么?温姑爷?你那温大哥做了谁家的姑爷了?”
秦韵眼神一瑟缩,喃喃道:“我……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