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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是年轻,转瞬之间,心中的思念便已压过了一切。
我从怀里拿出碧落,放在唇边,想浅奏一曲廖书思怀,然而情至深处,却是依依呀呀难为听。
我叹了口气,走到窗前,窗外星辉凄零,月亦苍白。
至此,我才惊觉,天色已晚,屋内也渐渐黑了。
我点燃一盏灯,灯下却只有我一人。
孤影寥落,夜色飘零。
忽然瞥见桌上还有未用完的纸墨,便执了笔,填了一首《长相思》⑴:
“长相思,隔云天。
素月微星凄华年,
孤灯孤影照孤眠。
长起薄衫惊夜色,
捻尽烛花昏红颜。
仰首凝绪欲操弦,
低眉销梦弄绢帘。
何时共君醅炉饮,
醉卧红窗懒画闲。
此念思绵绵,
心事谁堪怜?
日长夜冷亳州远,
上穹下川皆离别。
长相思,渺如烟。”
我甚少写诗,更别提为别人写。此刻,为他,却一腔情意如绵绵流水,奔涌不息。
一曲谱罢,我捻灭了灯花,将它轻轻压在烛台下面。
三日,只消三日,我就能与他携手红尘,共赴天涯。
注:⑴出自《末末诗选》,嘿,开玩笑,这首诗是末末亲手写的,还能以假乱真吧!
第一卷,风之卷:往事如风 (十一)红泪笺成何处与?天涯渺渺路悠悠
两日后,府中的家丁已被我纷纷遣散。然而,这两日,未免太过于平静。
父亲总说,最波澜不惊的湖面里,往往蛰伏着最凶猛的异兽。父亲的话,总是很对,我每句都记得清清楚楚。
所以此刻,我才更加忐忑不安,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小姐,府中之事已处理的差不多了,小姐该随属下去往江南避祸。”阿东已不是第一次提醒我这句话。然而此刻他再度说来,却引得我眉心一跳。
我轻轻揉开高耸的眉头,道:“我自会走,但我要你去办一件事。”
他谦恭道:“小姐请讲。”
我正色道:“你立刻去查,察罕帖木儿现今在何处?”
他见我面色凛然,知道事态严重,低头倒了声“是”,便火速退出。
晚间,他面色惨白的回来,道:“属下已经查到,察罕帖木儿昨日因公差调往安徽颍州。
我闻言,心跳也漏了半拍,怎会这么巧,所有人都去了安微!
我站起来,在屋里踱来踱去,察罕帖木儿如何能得到消息?
难道是……
不,不可能!我怔怔地坐在椅子里,心中翻江倒海。
阿东见我面色阴晴不定,迟疑道:“小姐,恕属下直言。只怕来事有变,小姐应立即随属下前往江南。”
“阿东,你听着,”我平定心神,凛然站起来,道:“我要你立即起身,前往青田刘家,说我已死于时疫,婚约可除。”
阿东大惊失色,道:“这如何使得?”
我定定地看着他,厉声道:“我身为韩家子孙,如今韩家大难当头,前途未卜,我又怎能退缩?”
“可是,可是主人吩咐过……”阿东迟疑道。
我面色稍稍缓和,温声道:“阿东,你进我府门中,已有二十个年头了吧。”
他垂首,道:“二十年三个月零一天。”
我心中颇为动容,道:“难为你记得这样清。”
他抬头,目光灼灼,道:“主人对我恩同再造,这二十多年的每一天我都心怀感激。”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那里面也许是腥风血雨,也许是满目疮痍,阿东也不例外。关于他的故事,我不忍妄加揣测,柔声道:“这二十年辛苦了你。如今韩家大业将成,却横生枝节,成败与否,就看你的决定。”
他诧异地望着我,不明所以。
我心中微痛,道:“如今我必是要是安微一趟的,这一去我便再不是清白之身。若悔婚,有辱韩刘两家数十年的情谊;若结亲,劫数未定,则会牵连刘家,刘家毕竟是韩家的恩人。若你还当我是韩府小姐,请你务必相信我,按我说的去做。”
他似是被我的神情所慑,有一瞬的愕然。转而拜倒在地,面色铮铮道:“请属下代小姐去往安微。”
我摇头道:“不,这件事牵连繁复,个中细节,我不能与你详说;但此事必须由我亲自去做。”
他见我言辞坚定,不容易变,良久,只得痛声道:“属下遵命,定不负小姐所托。属下办完事后便立马赶往安徽与主人和小姐会合。小姐请好自珍重!”
说罢,他微一抱拳,双眼通红,转身疾跑而出。
至此,偌大的韩府,就剩我一人了。
我木然地环顾着四周,凄凄惨惨,冷冷清清,恰如我现在的心。
再也忍不住,我踏上黑曜绝尘而出,阿亮,阿亮,你千万不要负我!
在我推开木屋大门的那一刻,一个素衣僧人缓缓转过身。
他白衣如雪,肤若瑶光,眼却似点漆,晕开在无边的夜色中。
“是你?”我失望地说。
这人竟是那日我在河边遇到的素衣僧人,只不知缘何他会在此处。
“正是小僧。”他双手合十,淡淡而笑,飘然如云,渺然如雾。
“你怎会在这里?”我狐疑道。
他依旧微笑,道:“寻隐者而不遇,却遇见姑娘你,可见一缘一劫,皆为定数。”
“果然,你们是相识的。”我冷笑道,“你是谁?他又是谁?你们究竟有什么目的?”
“小僧一尘,”他俯身,念了一句佛喏,又道:“谅乃小僧红尘至亲,我来此,是为帮他了结一缘,化去一劫。不料,他已先行一步。”
我冷冷地望着他:“我却不知,他还有你这么个亲人。我不懂你的缘与劫,你且告诉我,他去安微,究竟所为何事?”
他轻叹一声,眉若微云,萦绕翠峰,道:“谅怕我来寻他,故意找一偏僻处。如今知我前来,又不惜背义,遁往千里之外 。如今,只怕大错将铸,好在小僧遇到了你,也许还来得及。”
我不知他所指为何,但心中不祥之感更甚,便道:“你不必打哑谜,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谅自幼聪颖好学,志存高远,却事事过于急功近利,不愿低人一等。我只怕他已投靠了徐寿辉,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殊不知,此利是祸非福。”他惋惜道。
徐寿辉,曾听爹说过,此人乃湖北蕲州雄踞一方的豪强,一直野心勃勃,近年来更在私底下招募了不少仁人志士,意图昭昭。
我蓦然后退,心如刀割,喃喃道:“是他把爹的计划告诉察罕帖木儿的是不是?他骗我,所有的一切都是骗我的……”
一尘望着桌上摇曳在烛火中的信笺,叹道:“这世上有多少痴男怨女坠入这执着之火,却不知,执着即是魔障。”
我顺着他的眼光望去,眼里火焰迸发,恨几乎要呕出血来。
长相思,渺如烟。
当日红烛之下一纸情笺,如今却要赋予谁?
我一把抓起那首长相思,一腔柔肠随着白纸寸寸碾断。
白纸潇潇,我神色漠然地借着烛火将点燃,奇怪的是,我的眼中,竟没有一滴泪。
记得他说:“如果我能得到你,我一定不会再让你流一滴泪。”
话语犹在,情意已灭!
再也流不出泪,心念已绝,此情已死。
烛光飘零,蜡炬成灰,果真轻似梦,渺如烟。
一尘目光里尽是悲悯,我看着他轻笑一声,难道不可笑吗?
我与阿亮缘定是因他,缘灭却也因他,多么可笑!
缘起,缘灭,到头来都不过是一场空,一世恨!
然而,痴也好,恨也罢,我怎能让爹因我而遭遇不测?
我紧紧抓住他的衣袖,道:“你刚才说还来得及,你一定有办法对不对?”
他安抚地反握着我的手道:“立刻赶往颍上,告知你父事情有变,或许还来得及。”
我忽然松开他的手,连退数步道:“你是出家人,为何对红尘之事了如指掌?你既是阿亮至亲之人,为何又要违背他的心意?你如此不循常理,叫我如何相信于你?”
他面上波澜不惊,歉然道:“我之法名,原为无尘,然我心中却有一难舍之事,那便是亮。在家中时,我为谅之兄,自幼父亲偏爱我而厌弃于他,是故他最是怨怪我。凡我有所为之事,他必抢而为之;凡我到往之处,他必趋而避之。今次,因我与徐寿辉一向交好,他又想取而代之。日前,我与寿辉月下品茗,畅谈天下兴亡之道。寿辉一时高兴,说他近日招来之贤士,不但文武双全,英姿不凡,更为他出谋划策,以定天下大计。我细问之下,才知此人就是谅。若化不去谅之心结,我便永远只是一尘,难为无尘矣。至于红尘之事,我佛慈悲,眼看战事将起,苍生疾苦,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我深深望他一眼,道:“也罢,我暂且信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