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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沉默。
“今儿清早,我差人去保和堂请大夫为素瑶居的下人诊治;谁知却刚好碰到人将这个扔到院子外面废弃的枯井里;可是费了长归晚照不少时候才将它捞起来,钱嬷嬷想不想知道是什么?”洛倾雪指着锦笙手上端着用一方白绫遮挡的托盘。
“……”
随着洛倾雪的字字句句,虽然非常的平淡,平淡得好似在陈述一件件平凡的事实般,钱嬷嬷的身子却颤抖得越发厉害。洛倾雪每说一句,她的面色便惨白一分,直到最后,脸上没有丝毫血丝。
“砰!砰!砰!”钱嬷嬷顿时磕头如小鸡啄米,声声闷响传来,“大小姐饶命,大小姐饶命,是老奴鬼迷了心窍了,求求您饶过老奴这一次吧,求您了。”
“……”洛倾雪端起茶杯,掩饰地遮住嘴角的嘲讽,不急不缓地抿一口茶。
“砰!砰!砰!”
磕头声,求饶声,仍在继续。
孟氏的面色已经难看到一定的境界,就是那厨房用得最久的锅底都远不能比,她气得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胸口上下起伏着,一只手死死地抓着座椅的扶手,另一只手紧握成全。
“你这贱婢,谁让你自作主张的;大小姐院子里的东西,也是你这没脸没皮的下人能动的?”
“老夫人明鉴,老奴只是不忍瞧着您为小孟氏的病情彻夜担忧这才铤而走险。”钱嬷嬷说得比唱得还好听,脸上老泪纵横,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钱嬷嬷抿着唇,“老夫人明鉴啊。”
“哼,我可不敢用你这等偷鸡摸狗、手脚不干净的人;这次偷的是乌骨鸡,谁知道你下次又要偷什么。”孟氏赶紧与钱嬷嬷撇清关系,抬头看着洛倾雪,“雪丫头,这贱婢就交给你处置了,就算乱棍打杀了,祖母也不会说半个不字。”
闻言,钱嬷嬷面如死灰,喜乐的身子也不由得颤抖了下。
“祖母这是说的哪里话;钱嬷嬷服侍您老人家这么多年,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看在祖母的份上就饶她一名吧;父亲觉得可好?”洛倾雪嘴角带着温和的笑,语气也蓦然好了几分。
孟氏闻言,心陡然一沉。
她实在没想到,导致昨日自己丢脸的罪魁祸首竟然会是钱嬷嬷;这事若是传了出去,指不定在背后怎么说她。
祖母贪吃,竟染指病中孙女的补品?还是她上梁不正,下梁歪?
洛永煦原本也很是担忧,毕竟孟氏这么多年都是田嬷嬷和钱嬷嬷共同服侍着,想着他眉头紧锁,也很是为难。当初月儿在世时,可从未让他因为这些事情烦心过;整个诺大的镇北侯府,从没有听说哪里发生了什么不可调节的纷争,到处都是井井有条的;如今她去了不过才短短几十日,他竟然……
抬手轻轻地揉了揉太阳穴,又转头瞧着洛倾雪,见她眼神真诚不是作假,这才点点头道,“倾雪说得是,钱嬷嬷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饶;这荣禧堂她是再呆不得的,就送到浣洗房去吧。”
“……”钱嬷嬷顿觉身子一僵。
浣洗房,那可是整个府中最辛苦、最下贱的唯二;另一个自然是夜香房;整个府上所有下人的衣衫都是要送到浣洗房去的,阖府上下数百口人,每日换下来需要浆洗里里外外的衣衫能堆成一座小山。
孟氏赶紧点头,“如此也好。”
“老夫人——”钱嬷嬷失声唤出口,孟氏的脸立马就沉了下来,“别唤我,我真是想不到,原来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我,我……”
钱嬷嬷磕磕巴巴,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怎么会沦落到这样的地步,明明一步步算计好的,不管是小孟氏还是喜乐,算计得那么精妙,为什么却处处都是漏洞,她低着头,“老奴多谢老爷不杀之人,老奴不能再伺候老夫人您了,您……多保重身子。”
“哼!”孟氏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可到底养条狗这么多年都是有感情的,钱嬷嬷一个活生生的大活人朝夕相处这么多年又怎么会没有感情,但这些跟她自己的名声比起来,都不值一提罢了。
瞧着钱嬷嬷的模样,田嬷嬷在心中摇摇头,总有一股兔死狐悲的悲戚之感。
“至于喜乐,虽是从犯但性质极其恶劣,直接让人牙子发卖了吧。”洛永煦摆摆手,“至于小孟氏,罚你在庵堂静思己过,什么时候反省清楚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孟氏嚅了嚅唇,却没有再说什么。
钱嬷嬷可是她的心腹,若不是小孟氏在背后撑腰,她又如何敢瞒着自己做出这样的事情;孟氏瞧着小孟氏那苍白的脸色,若是往日,她定会开口求情的,可只要一想到昨日她竟然与钱嬷嬷联合起来,将他们祖孙三代玩弄于鼓掌之间,她就恨得险些咬碎一口银牙,看来自己平日里当真是对她太好了,也是时候晾一晾了。
“今儿之事,若是传出去半个字,别怪老婆子我不讲情面!”孟氏凌厉的视线淡淡地扫过坐在堂下的众人,镇北侯府的脸面绝不容有失;“姚佳氏你也多看着些,这事要是传了出去,哼!”
“儿媳明白。”姚佳氏吞了口唾沫,就算孟氏不说,她也知道该怎么做的。
洛永煦沉着脸,冷声道,“你们呢,都听到了?”
“是。”众人齐齐应声。
“既然如此,大家都散了吧。”洛永煦大手一挥,摆摆手。
洛永康首先起身,携姚佳氏离开,洛倾雪也随之起身,紧跟着洛青云和洛倾寒的脚步,想到刚才大哥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她只觉得脊背发毛。
……
“妹妹,你还在恨他!”
洛青云坐在软榻上,端着茶杯轻轻下一口茶,然后那幽暗深邃,眼角微微上扬的眼睛,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她,只看得她心底发毛,只觉得脊背一阵阵凉风吹过,他这才悠悠地开口道;这个他指的是谁,在场三人,心知肚明。
“……”恨吗?
洛倾雪沉默了,低着头,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明明,明明她真的很想,很想努力跟那个人拉近关系,哪怕只是一丝丝的父女情分也好,可每每看到他总忍不住想起;他与冯素烟恩爱缠绵的一幕幕;对母亲,他从未有过那般的体贴,小意温柔。想到母亲,想到前世自己是那般的混账,识人不清,害人害己,眼眶就不由得一阵酸涩,深吸口气,昂着下巴,望着屋顶雕梁画栋,将眼中的雾气逼回去,而后扬起脸,带着苍凉薄笑,“大哥,你在说什么?雪儿听不懂。”
不懂,真的不懂。
那个人到底有没有心,到底是要有多狠心,才能那般对待母亲;母亲是那般的温柔善良,温婉贤淑。他坐享齐人之福,妾室通房,母亲何曾为难过?庶子庶女,一个接一个,母亲可曾如那些世家大妇般,善妒成性,暗地里使绊子,耍狠手?
不懂,真的……不懂……
“呵呵,妹妹你知道吗?你们两个,”视线在她与洛倾寒之前扫射一圈,洛青云才接着道,“虽然自幼情绪最不外露的是倾寒,但最让人能看懂的却是……你。”
那声音低低沉沉,语气中似是带着心疼,又似是带着感慨,带着微微却苦涩的笑意,不等洛倾雪开口反驳,他顿了下接着道,“有些事情,你不说,我们不问;只等着你什么时候想通了,想明白了,能自己开口告诉我们;但并不代表我们会一直任由你这样下去,懂?”
说着,他嘴角的弧度越来越高,“别把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扛,就算哥哥们再没用,也能为你撑起一片天的,你……可明白?”
“……”明白,她怎么会不明白。
臻首微抬,眸底泛起微微水光,前世若非因为她执意嫁给云景疏,他们又如何会披挂上阵?她从未怀疑过他们对她的疼宠,即使在当年对洛青云心存误解的时候,她其实心底比谁都明白洛青云对她的好,只是心头那道坎过不去,所以只能忽视,远远地避开。
“以后别做这么危险的事!”
洛倾寒沉声,比起平时声音语气不知温和了多少,却仍旧宛若冰山般,清清冷冷的。这件事情,是她提前知晓人家的诡计,所以才能步步引诱设防,留下证据;可若是行差踏错半步,便很有可能聪明反被聪明误,最后自作自受。
“知道了。”洛倾雪撅着嘴,声音低低的应着,“明明是她们先招惹我的。”
那个人如此算计折腾,她不清楚这镇北侯府上上下下还有多少是她的心腹。小孟氏既已知晓自己有那月事不足之症,只会藏着掖着,哪有到处嚷嚷之理;若非她师从玄医圣手汝霖,精通医理,也不会知晓;可那个人,人在那遥远的宋府,又如何知道的?
看来,在母亲尚在世的那几年,她可是安插了不少人手进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