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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海青天夜夜心(三)
“刺啦……”一声细响传来,却是宜妃的手颓然垂落在身侧,掌心里白色的狐绒散落了一地。
默默地,她抬起脸,面上血色尽退,苍白得几乎透明。
“臣妾侍御近十年,并有幸为陛下产下龙子。虽然身卑质劣难蒙天宠,却自思慎言守份,多少能得陛下的几分怜惜与信赖……谁曾想,在陛下眼中,臣妾的身世清白,还抵不过那来历不明的花剌愚夫几句诋毁。如此境地,让臣妾情何以堪……”说到此处,她已哽咽难言,眼中慢慢涌出泪来。
耳边忽地拂过一声冷笑,两只修长而白皙的手指伸来,抬起了宜妃泪痕斑驳的脸。
“情何以堪?”齐云灏紧紧盯着她,目光中划过如雪的芒刺,“若是爱妃听了朕的另一则消息之后,不知会不会更加难堪?”
宜妃身子一颤,不由睁大了婆娑的泪眼。耳边,齐云灏的声音却如无情的风雪一般连绵不绝。
“……朕听了那花剌男子所述之言,亦是难以置信。故而秘派钟启亲赴山南县彻查此事。在简家庄,钟启找到了简家的旧奴以及二十二年前为简小姐接生的稳婆,从她们嘴里,探知了简小姐的一个小小秘密……”他说着,忽然松开宜妃的下颌,转而一把攥住她的手臂,将她的衣袖高高撸起。
衣袖展处,一段玉臂如藕,臂上肌肤无瑕,状若凝脂。
“呵呵,”齐云灏朗笑,右手如铁钳一般将意欲挣脱的宜妃紧紧夹住,“据说,真正的简小姐右臂上,有一个蝶形的红色胎记,而你没有……”他眸光一闪,蓦地收起了笑,手指深深地嵌入宜妃的手腕之中。
“告诉朕,你到底是谁?”
“我……”宜妃浑身颤抖,脸上瞬息万变。
整个御书房顿时沉入了一片死寂,唯一听到的,只有宜妃紧张而短促的呼吸声。
“主子……”
一声低唤,仿佛利剑般刺中了她,她身子摇晃了一下,望向郑嬷嬷的双眸中顿时漾起了泪光。
“拉穆萝姑姑,我们……输了!”
“不……”郑嬷嬷哭倒在地,口中哀嚎不绝,“是老奴不好,老奴没有听主子的话及时收手,被那梅雪霁的穷追不舍乱了方寸……以至于坏了主子的大计,害得主子……”
“别说了,”宜妃摇了摇头,低叹一声道:“不能全怪你,其实你我的行藏,早已在他的眼中……”说着,她回眸对着齐云灏凄然一笑,声音里带着绝望和无奈,“十年之功,毁于一旦。如今咱们完了,只等陛下降罪发落……”
齐云灏心头一跳,情不自禁地加重手中的力:“告诉朕,你到底是谁?”
宜妃冷冷一笑,垂下眼抿紧了双唇。
齐云灏压住怒火,切齿道:“你不说可以,朕自有千百种办法让你开口!”
伏在地上的郑嬷嬷闻言忽地抬起头来,口中高声哀求道:“陛下,求陛下不要为难我主子,陛下要知道什么,老奴不敢隐瞒!”
一别生死两茫茫
一别生死两茫茫(一)
齐云灏闻言一喜,几步走近她道:“好,你告诉朕……”
钟启侍立在御案旁,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幕。饶是在御前侍奉多年,经见过无数变故,此时发生的一切,依旧让他惊心动魄。
殿角雕漆兰竹屏风后,袅袅地升起恬淡的沉香,仿佛白色的薄雾,似有似无地飘渺在他的眼前。他揉揉眼,暗自定了定神,眼角的余光忽地瞥见倒伏在陛下龙靴前的郑嬷嬷扬起脸来,嘴角依稀晃过一丝诡异而阴冷的笑。
“陛下……”他不由得惊呼,飞身向齐云灏扑去,“陛下小心!”
齐云灏闻言心内一紧,正要抽步后退,正在此时,瘫软如泥的郑嬷嬷忽然反躬起上身,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张开嘴狠狠地咬住了他的手臂。
说时迟,那时快。钟启的身影已然飞近,奋起一掌,将郑嬷嬷震了开去。
“陛下!”他一把扶住齐云灏,脸上满是紧张和关切,“您怎么样?”
齐云灏撸起衣袖,却见方才被郑嬷嬷咬住的地方已然浮起了一排牙印,深深地嵌入皮肉之中,渗出点点鲜血。
“无碍,”他蹙起眉,轻轻地咬住牙关:“被疯狗咬了一口,传御医上些药便可。”
那一边,宜妃已然飞身过去,抱住了奄奄一息的郑嬷嬷。
“拉穆萝姑姑,拉穆萝姑姑……”她颤声呼唤着,将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胸前。
郑嬷嬷缓缓睁开眼,“哇”地一声吐了一大口鲜血。
“姑姑……”宜妃啜泣着,手忙脚乱地用衣袖替她擦抹。
郑嬷嬷轻笑了一声,按住了宜妃的手:“主子,咱们没有输……老奴替你、替可汗除掉了花剌的大敌……。咱们十年的心血没有白费……”
宜妃双手一抖,吃惊地扶住她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郑嬷嬷轻喘着朝齐云灏瞥去,浑浊的眼眸中忽然射出了一抹晶亮:“你知道吗?方才我咬他的那一口,牙内已然藏了剧毒……”
“啊。。。。。。”随着宜妃的一声惊呼,齐云灏和钟启也双双愣住。
“你……你……”宜妃眸光流动,几乎说不出话来,“你到底给他下了什么毒?”
郑嬷嬷眯起眼,带血的唇角勾起诡异的弧度。
“地府香!”
“地府香……”宜妃倒抽了一口冷气,机械地重复着她的话——地府香,毒中至尊,自古无药可解,中毒者唯有死路一条!
“该死!”钟启低吼一声,一步冲上前来,从宜妃手中抓过郑嬷嬷,死死地卡住了她的脖子。
“解药呢?快把解药拿出来!”
郑嬷嬷半睁开眼,对着他轻蔑地一笑:“没有。”
“胡说!”钟启急红了眼,伸出手指就要向她双目挖去。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长叹:“她说得不错,地府香果真无药可解。”
一别生死两茫茫(二)
钟启闻言急忙回过头去,却见齐云灏面色灰白,缓缓地扶着御案站定,深邃的双眸中满是苍茫。
“陛下……”他嚅喏,止不住地虎目含泪,“臣护驾不力,臣死罪……”
齐云灏垂下眼,摇了摇头道:“不怪你,想必是朕的大限到了……”他边说边迈开步子,神情黯然地朝殿外走去,“这里的一切朕无心再理,都交给你了。”
“陛下。。。。。。”呆立一旁的宜妃忽地抬起头来,紧紧地盯着他道:“。。。。。。可是要去她哪里?”
齐云灏不答,只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脚步如风,丝毫不见凝滞。
宜妃咬紧下唇,眼圈又是一红:“看来陛下心里、眼里,便只有她一个……”
“正是,”齐云灏在门边站定,却并不回头,“朕就是死,也要守在她身边!”
宜妃闻言身子一颤,双手捂着脸,禁不住低泣出声。
齐云灏蹙起眉,厌恶地甩了甩头,提脚就要跨出门去,忽听身后的宜妃止住哭声,高叫道:“钟统领,快拦住陛下!”
钟启一愣,抬眼朝宜妃望去。却见她已然拭干了泪,微红的双目中闪动着坚定与执着。
“凡中地府香之毒者,若是静坐调息,可保两个时辰不死;若是随意走动,半个时辰内必毒发身亡。你若是不想让你的主子快死,就拦住他!”
齐云灏闻言脚下一顿,正疑惑间,忽听背后一阵脚步匆促,却是钟启快步赶至,急切地扯住了他的衣袍。
“陛下留步!”
齐云灏回过头来,冷笑道:“朕不信她的话,朕要去哪里,谁也拦不住!”说着,一把甩开钟启的手,大步跨出了门外。
“钟统领,快拦住陛下!”宜妃尖叫着,迈步向门边走来,双目紧盯着犹疑不决的钟启一字一顿地道:“你点了陛下的穴,我自有法子为他解毒。”
“真的?”钟启大喜,不由得攥紧了齐云灏的手臂。
齐云灏慢慢回过头来,眼望着宜妃,内心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般,百感交缠——地府香自古无药可解。当年沧阆江畔,先皇也是中了涂有地府香的毒箭,几乎丧命。后来,还是霁儿的父亲梅院判舍弃性命,为他亲吮毒液,方得救他一命。
宜妃口口声声有办法解毒,莫非……
宜妃在他的注视下垂下眼帘,淡淡地勾唇而笑:“自然是真的。陛下都到了这步田地,难道还怕我再加害一次吗?”
钟启犹豫良久,方才下定了决心:“好,我就信你一次。”说着,他回过头,对着齐云灏躬身行礼道:“陛下,恕臣冒犯了!”
齐云灏心头一跳,下意识地摇头道:“不要。”
钟启恍若未闻,闪电般地伸出二指,在齐云灏颈后一点。霎时间,齐云灏只觉浑身酥麻,四肢无力,瘫倒在钟启的身上。忙乱间但听得宜妃的脚步声声走近,佩环叮当,伴着熟悉的清芬,柔柔地包围了他。
一别生死两茫茫(三)
头顶上蓦然投来一道阴影,他睁大眼,却见宜妃苍白如雪的面庞在眼前放大。那清澈双眸中含着的,分明是浓浓的依恋与不舍。
她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