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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酒寒边城雪飞天
自九江沿西北直上,过天水至武威。此乃祁连派地界,天竺进贡的胭脂自此入境中原,故又称“胭脂山”。祁连山连着三座边疆大域,除武威外还有张掖、酒泉,朝廷在此设北庭都护府。那酒泉位于祁连以西,汉时皇帝送酒给塞外霍去病庆功,霍去病见人多酒少,便下令将士把酒倒入泉中,登时水中充满了酒香,全军开怀畅饮,故名酒泉。再向西便是玉门关,而玉门关至北便是铁骑帮据点马鬃山的所在。
不知众人已走了近两个半月,最先头的队伍已然越过青海湖,达至武威。一路上众多豪杰纷纷加入,致使人数愈来愈多。宁娶风曾向盟众言道,先去祁连山,让掌门陆云农将彭采玉带出,而陆云农此时不敢胡言搪塞,只得实言相吐,原来那日游牧父女为铁骑帮年掳时,彭采玉也一并被抓回马鬃山寨。那里地势格外峭凌,当真易守难攻,万夫莫开,铁骑帮掠来的食粮可供他们四年不下山,因此强攻亦非良策。但无论如何,群雄都纷纷要走绕过祁连山脉,到马鬃山要人。宁娶风虽为盟主,但不便有忤众意,心中暗暗焦虑,盼望卓酒寒可早一步抵至铁骑帮。他以地势高峨,天气酷寒为由,要队伍尽可能慢行。
此时卓酒寒身负“沉碧”正纵大宛宝驹疾骋于野,大漠苍茫,孤日当空,时不时传来几声凄厉入髓刻骨的雕鸣,朔风渐起,缓缓布起了密密彤云,轻雪雰雰,正是“铜壶滴漏梦初觉,宝马尘高人未知。”
也不知跑了多久,卓酒寒遥见一楼兀立,影绰渺然,挂着十几个大红灯笼,俨然是遥居寒漠的中原人士在此开的客栈。他将“沉碧”外的布裹得严严实实,促马疾行二三百步后,一展风氅,快马骤停,冰雪扬激,滴水飞檐。屋内跑出一个西域打扮的店伙计,满面堆笑,先咕噜着说了一句,又咕噜一句,再用地道的江南话问道:“客官您真是汉人呀!”
卓酒寒道:“我这身打扮,你看不出来么?”
那伙计笑道:“客官是吃饭还是住店?”
“店伙计……”卓酒寒一扬马鞭道:“此去马鬃山多远?”
那小二脸色陡变,勉强笑道:“什么?……你……小人没听错吧?哟……客官您去那儿干嘛呀?”他悄悄俯上去道:“那儿有响马子。”
卓酒寒道:“我去自有我去的道理。正像,你这山野小店敢开在玉门关外一样,必有道理。”
店伙计强笑着,牵过缰绳道:“小店的草料很精,包它饿不着。小店的马槽有许多马,都不及客官这匹威武神骏……”
卓酒寒打断道:“店里有很多人吗?”
店伙计一愕,道:“是啊。小店蒙客官吉言垂睐,生意兴隆嘛。”
卓酒寒步入店内,一阵浓郁的酸奶的酒香直冲鼻而来,伴着阵阵的烧牛肉香味。也许是他的目光太过凶恶,抑或时世凶险,众人皆有严防之心,故卓酒寒一进门,四面八方近六十多双眼睛一齐狠狠地瞪住他,仿佛要将他的灵魂亦从身体内揪出来。众人已纷纷将大拇指按在刀鞘出口之处,随时准备拔刀相向。
卓酒寒在一角落坐定,少顷,热菜上齐,酒已烫上,卓酒寒取来一小杯,自斟自饮。但听对面有几个膀阔三亭的彪然大汉正粗犷地谈论着:“那庐山大会上,小倭子竟将聂先生打败!那聂先生可是庐山五老的师弟呀,武功甚是了得,可那倭奴居然更胜了一筹……”
门外忽地有人声道:“恐怕这位老兄说得不对。”
那大汉怒道:“那个王八羔子敢诬老爷扯谎?”话音甫落,门口已闪进一人,但听“啪啪啪啪”四声,那大汉被来人抽了四个耳光,吐了十几颗牙齿,血洒了一地。众人皆惊,而那出手之人不过只门口讲话者的仆从。卓洒寒向门外的正主瞧去那人身材极是魁伟,满脸乱须,长发散在背后,衣饰却格外光鲜。
店掌柜一见,忙低头哈腰地笑道:“原来李爷光临,请,请,里边请……”
那大汉道:“这里所有人的酒钱全算我的!”众人寂静之后,一片欢呼,畅饮起来。
李爷又笑呤呤道:“那倭奴因何得势?非是他武功高过聂灵哲,而是凭仗着一柄乐浪海第一神兵‘草薙’。”
卓酒寒略略预了一下,暗道:“此地塞外,若寒闭封之所,这人怎连倭人用的使兵刃都打探得如此清晰?”
那李爷又道:“但后来,来了一位更厉害的大侠,正是咱们塞北人士,叫作宁娶风,他手持一柄惊绝斩,将草薙’生生斩裂,又把那倭狗砍成了十块八块,狗子的血染红了整潭青水。”
众人惊叹之余,又是一阵喝采,均觉大是扬眉吐气。
李爷又道:“可那‘惊绝斩’却是一柄断剑,原来它并非世上最利之剑,它便是被另一柄更为神锐的圣器所断啊。”
众人一听,纷纷摇头,惊讶之极。有人说:“李爷,那是什么兵刃,能把‘惊绝斩’都给斩断喽?”
李爷轻傲一笑,忽地面色疾沉,指着卓酒寒道:“便是这位爷身上背着的‘沉碧’!”众人眼神波动,忽地齐齐站起,刀锋滚辉,向卓酒寒步步近逼。店小二忙把门一关,也拿出一柄匕首。
卓酒寒先是一怔,继而冷笑道:“要抢这‘沉碧’,怕是极难,戏却演得挺好,挺感人的。”
李爷笑道:“愈难我们愈有兴趣。”
卓酒寒道:“你们是什么人?”
李爷道:“你还瞧不出咱们是吃哪碗饭的么?”
卓酒寒道:“吃狗食的,你们不是响马。”
李爷一愣,道:“你怎知道?”
卓酒寒冷然道:“我说过了,吃狗食的。你是李辅国的鹰爪子罢?我只是很奇怪,我此番来,除了宁娶风外并无人知晓,我虽不相信任何人,可他还需我帮忙,这样害我也不符常理呀。能不能告诉我,是谁通知你的?”
李爷阴恻恻道:“果然不愧是卓大人之子,当真好眼力!只是你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不觉失口么?”
卓酒寒笑道:“不会,你们还有再重复给别人听的机会么?”
李爷森然道:“卓少爷,你很自信哪。但愿你的本事与你的口气相匹配。”
卓酒寒道:“不太配,比口气大些。”
李爷吼道:“还等什么?弟兄们上去乱刀分了他!众人一听,纷纷狂喝,数十柄刀划白芒乱劈而至,卓酒寒背后气冲宵府,布片飞散,将“沉碧”端持在手,疾划出一圈,平推出去,锋环过处,只听“砰砰邦邦”数响,几十只刀头已整齐地被削断,或插入地面,或插入桌椅之中。
李爷道:“单凭一把宝剑,算什么本事?”
卓酒寒道:“你们不也凭人多么?”他性格干练,讲求实效,讲话未耽手中剑势,已然斩杀多人,出手既快又狠,并不会因剑是利刃而放松大意,而是不将敌人彻底杀死绝不罢休。李爷的左右手下皆是硬手,却也给剑风迫得无法进前一步。李爷将大氅一脱,拔身而上,持刀砍来。
卓酒寒促剑疾格,那刀“嘣”一声,刀口被斩去一角,惊讶之余道:“原来是柄宝刀,难怪‘沉碧’截它不断。”
李爷阴沉道:“没学会你老子的‘血影神功’,怕是支撑不了多久罢?”
卓酒寒边斗边道:“‘血影神功’未必是天下最强的武学罢?”他的父亲申屠无伤——亦就是卓绝,以‘血影神功’冠绝天下,但‘血影神功’的创始者轩辕氏却是杀害他的仇家之一,自己为父报仇,又怎能用仇家杀害父亲的功夫?就连“血影噬鑽”这等厉害暗青子,他也是非浮危孤悬之时不用。
李爷渐感拳脚滞顿,他京城功夫本都以大开大阖的铁布衫横练为主,但此时对手神剑在握,自己无以为对,自是不敢放松,缚手缚脚,宝刀虽利也不敢与天下第一名器相斫,只得趋避锋锐。卓酒寒虽与宁娶风一样负有万般血仇,却比宁娶风审慎得多,决不会因愤怒而空门大露,给对手以可乘之机。宁娶风武功愈强,便愈不将空门之缺放在心上,而卓酒寒愈练武功,愈发小心,韦佩之弦,总将自己的状态发挥到最佳。
李爷见久攻不下,愈发焦躁难安,被卓酒寒一剑穿肩。卓酒寒不待他惨叫,剑头一翻将整条肩卸了下来,腥血狂溅,李爷凄吼一声,全力持宝刀迎面疾砍,卓酒寒长剑狐射,直中他的右手。李爷怕右手再折,强忍剧痛向后一抽,卓酒寒剑锋透柄,将一把百来斤重的宝刀舞在空中,幻化成一簇银花,密难透风。
李爷直下坂走丸,如穿缟弩,卓酒寒紧追不舍,剑锋一脱,宝刀于空中狂劲回旋,“呼呼”剧响,但见惊红暴洒,李爷的头颅已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