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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娶风和卓酒寒微微耸动,二人皆是身负血海深仇,都不由起了恻隐之心。卓酒寒道:“你们俩都有仇人?”
柳因梦咬牙切齿道:“血海深仇。”
宁娶风道:“说出来。我们亦是如此。杀了你们之后,我也不在乎多杀几个,一并帮你们报了仇吧,你们也可以安心地走。”
水一方与柳因梦面面相觑。水一方道:“我的仇人——叫卓绝。”
卓酒寒与宁娶风如为雷殛,齐声叫道:“你说什么?”卓酒寒冷冷道:“你说的——是卓绝?”
水一方猛然想到他也姓卓,便道:“你——你是卓绝的儿子?哼,看来这仇不用指望报了。”
卓酒寒冷笑道:“真可奇了,你姓水,反倒与我卓家有仇!看在你也姓水的份儿上,你自行了断吧。”
水一方却道:“这世上,谁也无权主宰我的生杀予夺,任谁也不能。”
宁娶风傲然道:“我真的不想杀你,可你这种性情,没人会相信你是个能守住秘密的人。更别说——你还有这样一个随时随地可以毫不犹豫地出卖你的拜把兄弟。”他收回剑,道:“这样罢,你若能挺我一掌,我便放你,可你那兄弟却非死不可——”
水一方道:“那可不成。我绝不会抛下他不管。你打我两掌好了。”
柳因梦道:“师兄,我来分受一掌!咱们能死在一起,也别无他求了。”
宁娶风道:“你的命须另算。”
水一方却不想就这样死,但见柳因梦神色绝决,言辞恳挚,心下十分感动,便挺起胸道:“这样罢,我来挺你三掌,换我的命,义弟跟师妹的命。”
柳因梦急道:“师兄,那个小杂种算得什么?如何值得为他受一掌?况且这人的武功实在已臻鬼神化境,莫说三掌,一掌你便承受不起!”
卓酒寒一旁道:“不想死也行,把眼珠子挖出来,耳朵刺聋,四肢打断,再将经脉震裂,变个白痴,便不会泄露秘密了。”
宁娶风周身剧震,他曾深切地体会到这种对人体极致的摧残所带来的无尽痛楚,因此不想这样做,只是威然道:“卓兄你不必担心,就算羡仙遥,硬挺我一掌也得断几根肋骨,这小子半点儿武功也不会,我保证一掌毙命,绝无生还可能!”
水一方伸手道:“慢着!喂!我为什么要受你三掌,你可记得?”
宁娶风道:“你不是要保住你们一行三人的命么?”
水一方笑道:“照啊,你要是一掌把我打死,那我的命也没了,还受你三掌作甚?”
宁娶风脚下微动,阴寒彻骨地道:“你——不必再说些没用的话了,这世没用的人和没用的话都太多了——受死吧。”
水一方又道:“等等——喂!我还有最后一个要求,你要打就往我身上打,别打脸,我这般英俊,死时也不能太难看。”
宁娶风忆起自己秀美清朗的外貌被无情残忍地毁去,不由心头一阵抽紧,仿佛五脏六腑都挤到了一处。他长舒了一口气,道:“好,我不打你的脸。”言罢挥起一掌,如匹练银河,恢弘若诗,浩瀚之气疾卷而出,如同那柄“惊绝斩”般迸射出无与为对的绝代芳华。柳因梦见此情景,几欲迎上挡住水一方。毕锐陡然清醒,偏偏拉住柳因梦,柳因梦一身柔曼武功多凭巧劲,气力却没多少,毕锐又是晦迹韬光的习武之人,一时竟也动弹不得。
水一方在这极短暂的一瞬想到自己的谑浪不羁,孤标傲世,决心赌这最后一把。掌风已至,但听“轰”地一声,宁娶风右手剧痛,水一方狂喷鲜血,载倒在地。宁娶风何等高手,一触更觉水一方有诈,但想到长安城一面之缘,此人确是洒傲良朋,心下不忍。自己要报血仇,将来不知要杀多少人,而后孤独一生,却盼能有个真正的友人。他长衫一撇,仙潇洒逸,已然在数十丈外。卓酒寒见他仅仅击了一掌便离开,而此时却剩下两个活人,暗自抱怨他心地太软,而自己又非毕锐与柳因梦联手之敌,故而一阵迟豫之后,也疾行而退。
柳因梦感到世界突然没了颜色,刚要扑到水一方的尸身上放声大哭,却见水一方睁开被血溅得艳红的眼皮,极为吃力道:“快——解开我的衣服——”柳因梦愕然刹那,立时解他胸口之扣,全然不顾男女之嫌。胸口竟有一块外包黄布大磁石,虽不如罗公远于柳府灭门之日拿出的那般宽厚,却也委实不小,但已为宁娶风奔雷一击打成了四块。水一方虽还有命,却被震坏了内脏,气血逆转,若不即时就医,仍是朝不保夕。柳因梦一见水一方向竟还活着,如梦初醒,便要大笑,水一方却忙道:“别——继续——哭,哭啊!”
柳因梦遂解其意,放声大哭起来,此时宁娶风虽已相距极遥,可凭他修为,仍可隐约听闻。
毕锐见水一方还活着,忙假惺惺地关切道:“大哥,你没事就太好了!小弟适才——”
水一方知他愧疚,忙道:“不——你没错,骗人终究非良久之策,还需靠真实本领。”
柳因梦恶狠狠地对毕锐道:“你这恶俗的豚彘!还有脸这般大义凛然地叫‘大哥’?恨不能将他投畀豺虎。”
水一方道:“行——行了,师妹,不碍事,咳!——”柳因梦将自己听到的原原本本旦寻简扼要地讲述了一遍,水一方听得直点头,又不住咯血。
柳因梦气恼之余,又有说不出的心疼,急道:“师兄,你毕竟受了重伤,须得速速就治。我这就背你去城里寻朗中!”毕锐一听,心中更是不悦,只是不便作声,但眉目中已显现出忿懑之意。而那水一方又何等智慧,立时察辨,知毕锐对师妹有意,想到义弟自幼可怜,实是不忍,道:“不妨——师妹,你既在庐山大会上现过身,便不可无来由地突然失踪,况且以那宁娶风阃奥造诣,怎会追你不上?卓酒寒阴险灵狯,又哪能不质疑这此中之诈?”他气血极虚,唇瓣紫颤,声若蜂鸣。柳因梦觉得委实在理,但又不愿抛下师兄不管,只道:“那我们该如何?总不能看着你死罢?”
水一方道:“我——我自己去,没事的,你们二人随他们的大队去西域好了。只是应得万分小心,防那宁、卓二人施奸谋。”
毕锐一听大喜道:“就这样!大哥,你自己要保重!小弟定当照顾好柳妹!”
柳因梦见他獐头鼠目,一脸卑贱猥琐相,怒道:“丑八怪你唤我什么?谁要你照顾?”毕锐胆小,立时仗马寒蝉,垂首不语。
水一方道:“那便请柳师妹照顾我义弟了。”
柳因梦仍不放心,踌躇道:“你真的能坚持?”
水一方道:“快走吧!卓酒寒诡计多端,心思惟危,定会再回来瞧的。你二人合力虽不逊于他,但——咳,但他有暗黑杀旗的天下第一暗器——”他拉过火杵,支撑起身体,旋开葫芦,喝了几口药酒,然后以杵为拐,一步一曲地走出去。
柳因梦心烦益棼,又回头瞧那毕锐,此人外似忠厚,实则无耻到了极点,群轻折轴,终为水一方大患,又知他身负武艺,杀他也不容易,便屡缄已口,不与他作声一句。
水一方不知自己走了多久,更不知何时睡了过去,此时醒来,顿感周身如万蚁攒噬,疼彻心髓,阳光极是炽烈,只刺得他又合上双眼,然后再缓缓地睁开。
忽听得一个苍老的女声道:“心香,你可知这犯了戒?”一听便知是师父对徒儿的口吻,音调却多少有些勉强之意。
一年轻女声道:“佛祖不是说救人一命胜过七级浮屠么?这总比破色戒强多了罢?况且徒儿根本没破色戒,只不过把个小子拖进尼姑庵,师父您看着不习惯而已。”这声音虽并不如何动听,却极是狂放不羁,非常迎合水一方的脾胃。可这哪是徒儿对师父的言语?
老声叹了口气道:“心香,老尼不敢管你,亦管不了你。你当不了尼姑,还是还俗去罢,老尼也不致成天提心吊胆。”
心香道:“师父若是嫌咱不守清规,徒儿也没什么好说的,但我再也不回家了。我娘一旦来打听我,最近怎么样,又在泥云庵找不到我,这可大大不妙了,她还不一把火烧了这儿,再把师父您老人家剥了皮?”
水一方听了真想笑,却笑不出声,连笑的表情也没力气摆出来了。他听到那年轻女尼关上了门,向自己走来。他睁开眼一瞧,见女尼大约十六七岁,玉肌雪肤,楚腰纤曼,相貌虽不及袁明丽、谷幽怜,却也是难得一见的佳人了。
水一方开口道:“你救了我?”
女尼面露讶意,随即镇定,道:“你如此严重内伤,怎么还能开口讲话?”
水一方道:“谢谢啦。”
女尼端起外屋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