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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成什么困难,他没说。前时候他与她讨论生物群落问题,或者小小的技术问题,或者讨论从地球上发来的消息。多数情况下,他似乎只想同她一起散步,仅仅是散步,默默无语地散步,沿着狭窄的山间小路上去然后下来,穿过一片片茂密的松树林、杨树林、桦树林。他总是做出他们很亲近的样子,似乎他们就是老朋友,或者说他似乎是在有些羞怯地(或者说微妙地)向她求爱。
有一天,当玛娅琢磨这件事的时候,她突然意识到,阿瑞斯如果在春天起飞就可能制造一个难题出来。现在他们正乘坐着宇宙飞船,翱翔在盎然春天之中,万物都是那样的丰饶;鲜花正含苞怒放,大地一片片绿茵;春风微拂,空气里弥漫着花的芳香;白昼越来越长,天气越来越暖和,人们都穿起了衬衫短裤。这一百个健康的高级动物,就这样生活在一起,吃饭、锻炼、沐浴、睡觉,当然也得有性生活。不过,这倒并非什么新鲜事。玛娅本人就曾想过一过在太空中那种异想天开的性生活,特别是在第二次被分配到“和平”号空间站工作期间,这个念头更为强烈。在那儿,她和乔基·耶利及伊利娜都尝试过在失重的情况下各种各样可以想像到的体验,实际上出现了很多这样的变异情形。但是,现在情况却不同,他们都老了,只能在心里永远地相互爱恋。
“在封闭的系统中一切都是不同的。”广子在其它场合经常这样说。
在国家航空航天管理局时,他们有一个伟大的观念就是人们应该保持兄弟般的友好关系。国家航空航天管理局编辑了一本巨著,名叫《在通往火星过程中的人际关系》。该书共1;348页,其中只有一页谈及性的问题,而这一页有关性的主题对性问题持反对态度。这部书认为,他们就像一个部落,有一种人人皆知的让人感觉到的禁忌戒律,反对部落内部成员交配通婚。俄国人嘲笑这种禁忌,而美国人又过分拘谨,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我们不是部落,”阿卡迪说,“我们是整个世界。”
现在已是春光明媚了。飞船上己有了几对夫妇,他们中有些人感情十分外露。在E号环形曲面舱里有游泳池、桑拿浴室和旋流温水浴。浴衣不分男女混合使用,这又是因为美国人的原故。但浴衣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自然那样的事开始发生了。她从娜佳和伊凡娜那里得知,圆顶舱在夜深人静时被用作幽会场所。许多宇航员开始喜欢上了失重状态,公园的环境设计能给人们一种回避之感,而且每个人都有一间属于自己私人的隔音房间。有了这些安排,如果那一对人想开始一种关系而不会成为人们飞短流长的谈资,只要十分谨慎还是可能做得到的。玛娅确信,现在所发生的事情比人们知道的要多得多。
她能感觉得到,毫无疑问别人也能感觉得到。一对对男女之间的窃窃私语,餐厅吃饭时伙伴的更换,匆匆的一瞥,浅浅的一笑,经过时摩肩碰肘——哦,是的,事情正在发生。这种情形使空气中出现了某种紧张气氛,一种既让人愉快又令人恐惧的气氛。南极的那些恐惧又出现了。此外,只有小部分的人可能成为伴侣,这往往使人们有一种参与抢座位游戏的感觉。
对玛娅来说,还有其它的问题。她甚至比普通的俄罗斯人更加谨慎小心,因为在这种场合,就意味着与上司睡觉。她曾有过这方面的经历,亲身体验过那种滋味,因此,她犹豫不决。此外,他们当中没有谁……算了。她对阿卡迪有吸引力,但她不喜欢他;他似乎也不太感兴趣。耶利她早就认识,但他只是个朋友而已,多米特利她不喜欢,弗拉得年龄大了些,尤利不属于她那种类型,阿拉克斯是阿卡迪的跟屁虫……如此种种,就是这一类人。
至于美国人或者国际主义者嘛——嗯,那是一种不同的问题。交叉文化,谁知道?因此她克制自己,但又老是去想这个问题。有时候,在清晨醒来,或者完成了一项工作之后,她便会漂浮在一片期待的浪涛中,睡觉时在床上辗转反侧,在洗淋浴之时心潮澎湃,感到孤寂难耐。
于是,有天快接近中午的时候,一次特别折磨人的难题模拟训练——他们差点解决而又没能解决的难题——之后,在森林群落里,她碰到了弗兰克·查尔莫斯。她向他打了声招呼。他们在一起散步,大约走了十来米远,就进了一片密林,在密林里停住了脚步。她穿着短裤、背心,赤着脚,浑身汗湿透了,因为刚刚完成令人发疯的模拟活动,累得满脸通红。他也穿着短裤,上身穿T恤衫,也光着脚,刚从农场回来,满身是汗,浑身是泥。突然,他爆发出刺耳的笑声,同时伸出手,两根手指尖碰了碰她的上臂:“你今天看来很愉快吧?”还是那种令人心悸的微笑。
他们是这支特殊队伍的两半部分的头头,是平等的。想到这里,她也抬起千来碰了碰他的手,不过仅此而己。
他们离开那条小路,猫着腰躲进了一块密匝匝的松树林,站在那里接起吻来了。离上次接吻己经有很长时间了,所以这次接吻还是让她感到很特别。弗兰克被树根绊了一下,便突然低声笑起来。那种突然的遮遮掩掩的笑声让玛娅感到毛骨惊然,差不多是恐惧。他们坐在松树的针叶上,就像学生在树林里拥抱一样,滚在一处。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总是喜欢那种快捷的方式,用这种方式,只要她想要,就可以把男人征服。
他们就这样做爱。一瞬间,激情令她忘乎所以。当高潮过去时,她全身放松,沐浴着夕阳的余辉。但不知怎么,她又有点尴尬不安起来。她不知说什么好。毕竟,他还有些什么东西仍然瞒着她,就是在做爱的时候,也好像是在躲避她;甚至更糟糕的是,她能感受得到,在他的冷淡遮掩的背后是某种征服之后的胜利喜悦,好像他赢得了什么而她失去了什么。那是美国人身上表现出来的清教徒式的表情,那种感觉、那种性爱是错误的,是那种男人必须引诱女人上当受骗的东西。她身子不禁一紧,尤其看到他嬉皮笑脸的表情就更为恼火。胜利与失败,小孩的把戏。
然而,可以说,他们都是“副市长”。因此,如果他们的关系从零开始……
他们十分愉快地交谈了一阵子,甚至在离开前再次做爱,但这次做爱与第一次大不一样,她发现自己心不在焉。性生活是如此的不可思议,是远远超然于人的理性分析的,玛娅总是深感她的伙伴们身上有些东西她不可能用理性分析甚或用言语来表达,但是,不管他是否喜欢她的感受,对此她深信不疑。当他们第一次做爱之后她仔细端详弗兰克·查尔莫斯的面孔时,她就确信有些事不大对劲,这使得她不安起来。
但是,她生性和蔼,充满了女性的柔情。她知道,在这个时刻突然分手离去总有些不合适,那样做是无人会原谅的。他们起身穿好衣服回到D号球形曲面体舱内,与其他人坐同一张桌子一起吃饭。如果这个时候有意保持距离倒真让人觉得“此地无银三百两”。但是,自他们相遇后的几天里,她吃惊地但又是不大情愿地发现自己老是避开他、推脱他,总是找借日避兔和他单独相处。这不免令人尴尬,因为这并非是她的本意,她更乐意自己没有那样的感受。之后又有一两次,他们双双单独离开,当再次与他做爱的时候,她感到自己一定是犯了一个错误或是因为情绪不好。然而,他还是那个老样子,脸上总是那副得意洋洋的假笑,那种她最为厌恶的“我得到你”的表情,那种清教徒式的在道德上持双重标准的龌龊卑鄙的神态。
因而她更加避开他,不想再重蹈旧情,他很快就捕捉到她的苗头。一天下午,他要求她去生物群落里散步。当她声称疲劳拒绝他的时候,一丝惊讶之色在他的脸上掠过,接着又像戴了副面具似的稍纵即逝。她感觉不愉快,因为她连自己都无法解释。
为了弥补这样一种毫无理由的退缩,自那以后她又与他重修旧好起来,只要环境安全,无人注意,她与他越发地直截了当。有一两回她含蓄地暗示,对她来说,他们的相遇,只不过是一种给彼此的友谊打上烙印的事情,这种事情她同别人也是这样做的。然而这些还必须用言语表达,他很可能误解了。开始他有点明白,后来脸上露出了迷惑的神色。有一次,当她从正要散开的人群之中离开时,她清楚地看见他向她投来充满深意的一瞥。自那以后,两个人只是保持着距离,谨慎,冷淡。但他从未因此而真正烦恼过,也没有感到有什么压力,也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