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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恒言-第1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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斟一杯,对席相陪。又道:“小娘子,我与你已为夫妇,何必害羞!多少沾一盏
儿,小生候干。”瑞虹只是低头不应。朱源想道:“他是女儿家,一定见小厮们
在此,所以怕羞。”即打发出外,掩上门儿,走至身边道:“想是酒寒了,可换
些热的饮一杯,不要拂了我的敬意。”遂另斟一杯,递与瑞虹。瑞虹看了这个局
面,转觉羞惭,蓦然伤感。想起幼时父母何等珍惜,今日流落至此,身子已被玷
污,大仇又不能报,又强逼做这般丑态骗人,可不辱没祖宗。柔肠一转,泪珠簌
簌乱下。朱源看见流泪,低低道:“小娘子,你我千里相逢,天缘会合,有甚不
足,这般愁闷?莫不宅上有甚不堪之事,小娘子记挂么?”连叩数次,并不答应。
觉得其容转戚,朱源又道:“细观小娘子之意,必有不得已事,何不说与我知,
倘可效力,决不推故!”瑞虹又不则声。朱源到没做理会,只得自斟自饮。吃勾
半酣,听谯楼已打二鼓。朱源道:“夜深了,请歇息罢!”瑞虹也全然不采。朱
源又不好催逼,到走去书桌上,取过一本书儿观看,陪他同坐。瑞虹见朱源殷勤
相慰,不去理他,并无一毫愠怒之色。转过一念道:“看这举人到是个盛德君子,
我当初若遇得此等人,冤仇申雪久矣!”又想道:“我看胡悦这人,一味花言巧
语,若专靠在他身上,此仇安能得报?他今明明受过这举人之聘,送我到此,何
不将计就计,就跟着他,这冤仇或者到有报雪之期。”左思右想,疑惑不定。朱
源又道:“小娘子请睡罢!”瑞虹故意又不答应。朱源依然将书观看,看看三鼓
将绝,瑞虹主意已定。朱源又催他去睡,瑞虹才道:“我如今方才是你家的人了。”
朱源笑道:“难道起初还是别家的人么?”瑞虹道:“相公那知就里,我本是胡
悦之妾,只因流落京师,与一班光棍生出这计,哄你银子。少顷即打入来,抢我
回去,告你强占良人妻女。你怕干碍前程,还要买静求安。”朱源闻言大惊道:
“有恁般异事!若非小娘子说出,险些落在套中。但你既是胡悦之妾,如何又泄
漏与我?”瑞虹哭道:“妾有大仇未报,观君盛德长者,必能为妾伸雪,故愿以
此身相托!”朱源道:“小娘子有何冤抑,可细细说来,定当竭力为你图之。”
瑞虹乃将前后事泣诉,连朱源亦自惨然下泪。正说之间,已打四更。瑞虹道:
“那一班光棍,不久便到,相公若不早避,必受其累!”朱源道:“不要着忙!
有同年寓所,离此不远,他房屋尽自深邃。且到那边暂避过一夜,明日另寻所在,
远远搬去,有何患哉!”当下开门,悄地唤家人点起灯火,径到同年寓所,敲开
门户。那同年见半夜而来,又带着个丽人,只道是来历不明的,甚以为怪。朱源
一一道出,那同年即移到外边去睡,让朱源住于内厢。一面叫家人们相帮,把行
李等件,尽皆搬来,止存两间空房。不在话下。
且说众光棍一等瑞虹上轿,便逼胡悦将出银两分开。买些酒肉,吃到五更天
气,一齐赶至朱源寓所,发声喊,打将入去。但见两间空屋,那有一个人影。胡
悦倒吃了一惊,说道:“他如何晓得?预先走了!”对众光棍道:“一定是你们
倒勾结来捉弄我的,快快把银两还了便罢!”众光棍大怒,也翻转脸皮,说道:
“你把妻子卖了,又要来打抢,反说我们有甚勾当,须与你干休不得!”将胡悦
攒盘打勾臭死。恰好五城兵马经过,结扭到官,审出骗局实情,一概三十,银两
追出入官,胡悦短递回籍。有诗为证:牢笼巧设美人局,美人原不是心腹。赔了
夫人又打臀,手中依旧光陆秃。
且说朱源自娶了瑞虹,彼此相敬相爱,如鱼似水。半年之后,即怀六甲。到
得十月满足,生下一个孩子,朱源好不喜欢,写书报知妻子。光阴迅速,那孩子
早又周岁。其年又值会试,瑞虹日夜向天祷告,愿得丈夫黄榜题名,早报蔡门之
仇。场后开榜,朱源果中了六十五名进士,殿试三甲,该选知县。恰好武昌县缺
了县官,朱源就讨了这个缺。对瑞虹道:“此去仇人不远,只怕他先死了,便出
不得你的气;若还在时,一个个拿来沥血祭献你的父母,不怕他走上天去!”瑞
虹道:“若得相公如此用心,奴家死亦瞑目!”朱源一面差人回家,接取家小在
扬州伺候,一同赴任;一面候吏部领凭。不一日领了凭限,辞朝出京。
原来大凡吴、楚之地作宦的,都在临清张家湾雇船,从水路而行,或径赴任
所,或从家乡而转,但从其便。那一路都是下水,又快又稳。况带着家小,若没
有勘合脚力,陆路一发不便了。每常有下路粮船运粮到京,交纳过后,那空船回
去,就揽这行生意,假充座船,请得个官员坐舱,那船头便去包揽他人货物,图
个免税之利。这也是个旧规。却说朱源同了小奶奶到临清雇船,看了几个舱口,
都不称怀,只有一只整齐,中了朱源之意。船头递了姓名手本,磕头相见。管家
搬行李安顿舱内,请老爷、奶奶下船,烧了神福,船头指挥众人开船。瑞虹在舱
中,听得船头说话,是淮安声音,与贼头陈小四一般无二。问丈夫什么名字,朱
源查那手本写着:“船头吴金叩首。”姓名都不相同,可知没相干了。再听他声
口越听越象,转展生疑,放心不下,对丈夫说了,假托分付说话,唤他近舱。瑞
虹闪于背后,厮认其面貌,又与陈小四无异,只是姓名不同。好生奇怪,欲待盘
问,又没个因繇。偶然这一日,朱源的座师船到,过船去拜访,那船头的婆娘进
舱来拜见奶奶,送茶为敬。瑞虹看那妇人:虽无十分颜色,也有一段风流。瑞虹
有心问那妇人道:“你几岁了?”那妇人答道:“二十九岁了。”又问:“那里
人氏?”答道:“池阳人氏。”瑞虹道:“你丈夫不像个池阳人。”那妇人道:
“这是小妇人的后夫。”瑞虹道:“你几岁死过丈夫的?”那妇人道:“小妇人
夫妇为运粮到此,拙夫一病身亡。如今这拙夫是武昌人氏,原在船上做帮手,丧
事中亏他一力相助。小妇人孤身无倚,只得就从了他,顶着前夫名字,完这场差
使。”瑞虹问在肚里,暗暗点头。将香帕赏他,那妇人千恩万谢的去了。瑞虹等
朱源下船,将这话述与他听了。眼见吴金即是陈小四,正是贼头。朱源道:“路
途之间,不可造次,且耐着他到地方上施行,还要在他身上追究馀党。”瑞虹道:
“相公所见极明,只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睁,这几日何如好过!”恨不得借滕王
阁的顺风,一阵吹到武昌!饮恨亲冤已数年,枕戈思报叹无缘。同舟敌国今相遇,
又隔江山路几千。
却说朱源舟至扬州,那接取大夫人的还未曾到,只得停泊码头等候,瑞虹心
上一发气闷。等到第三日,忽听得岸上鼎沸起来。朱源叫人问时,却是船头与岸
上两个汉子扭做一团厮打。只听得口口声声说道:“你干得好事!”朱源见小奶
奶气闷,正没奈何,今番且借这个机会,敲那贼头几个板子,权发利市。当下喝
教水手:“与我都拿过来!”原来这班水手,与船头面和意不和,也有个缘故。
当初陈小四缢死了瑞虹,弃船而逃,没处投奔,流落到池阳地面,偶值吴金这只
粮船起运,少个帮手。陈小四就上了他的船。见吴金老婆像个爱吃枣儿汤的,岂
不正中下怀,一路行奸卖俏,搭识上了。两个如胶似漆,反多那老公碍眼。船过
黄河,吴金害了个寒症,陈小四假意殷勤,赎药调理。那药不按君臣,一服见效,
吴金死了!妇人身边取出私财,把与陈小四,只说借他的东西,断送老公。过了
一两个七,又推说欠债无偿,就将身子白白里嫁了他。虽然备些酒食,暖住了众
人,却也中心不伏。为此缘由,所以面和意不和。听得舱里叫一声:“都拿过来!”
蜂拥的上岸,将三个人一齐扣下船来,跪于将军柱边。朱源问道:“为何厮打?”
船头禀道:“这两个人原是小人合本撑船伙计,因盗了资本,背地逃走,两三年
不见面。今日天遣相逢,小人与他取讨,他倒图赖小人,两个来打一个。望老爷
与小人做主!”朱源道:“你二人怎么说?”那两个汉子道:“小人并没此事,
都是一派胡言!”朱源道:“难道一些影儿也没有,平地就厮打起来?”那两个
汉子道:“有个缘故:当初小的们虽曾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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