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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齐惊起,看时正是那义士,放下革囊,说道:“负心贼已被咱刳腹屠肠,今携
其首在此!”向革囊中取出两颗首级。李勉又惊又喜,倒身下拜道:“足下高义,
千古所无!请示姓名,当图后报。”义士笑道:“咱自来没有姓名,亦不要人酬
报。前咱从床下而来,日后设有相逢,竟以‘床下义士’相呼便了。”道罢,向
怀中取一包药儿,用小指甲挑了少许,弹于首级断处。举手一拱,早已腾上屋檐,
挽之不及,须臾不知所往。李勉见弃下两个人头,心中慌张,正在摆布。可霎作
怪!看那人头时,渐渐缩小,须臾化为一搭清水,李勉方才放心。坐至天明,路
信取些钱钞,还了店家,收拾马匹上路。说话的,据你说,李勉共行了六十多里
方到旅店,这义士又无牲口,如何一夜之间,往返如风?这便是前面说起,顷刻
能飞行百里,乃剑侠常事耳。那义士受房德之托,不过黄昏时分,比及追赶,李
勉还在途中驰骤,未曾栖息。他先一步埋伏等候,一往一来,有风无影,所以伏
于床下,店中全然不知。此是剑术妙处。
且说李勉当夜无话,次日起身,又行了两日,方到常山,径入府中,拜谒太
守。故人相见,喜随颜开,遂留于衙署中安歇。颜太守也见没有行李,心中奇怪,
问其缘故。李勉将前事一一诉出,不胜骇异。过了两日,柏乡县将县宰夫妻被杀
缘由,申文到府。原来是夜陈颜、支成同几个奴仆,见义士行凶,一个个惊号鼠
窜,四散潜躲,直至天明,方敢出头。只见两个没头尸首,横在血泊里,五脏六
腑,都抠在半边,首级不知去向,桌上器皿,一毫不失。一家叫苦连天,报知主
簿、县尉,俱吃一惊,齐来验过。细询其情,陈颜只得把房德要害李勉,央人行
刺始末说出。主簿、县尉,即点起若干做公的,各执兵器,押陈颜作眼,前去捕
获刺客。那时哄动合县人民,都跟来看。到了陈颜间壁,打将入去,惟有几间空
房,那见一个人影。主簿与县尉商议申文,已晓得李勉是颜太守的好友,从实申
报,在他面上,怕有干碍;二则又见得县主薄德,乃将真情隐过。只说半夜被盗
越入私衙,杀死县令夫妇,窃去首级,无从捕获。两下周全其事。一面买棺盛殓。
颜太守依拟,申文上司。那时河北一路,是安禄山专制,知得杀了房德,岂不去
了一个心腹,倒下回文,着令严加缉获。李勉闻了这个消息,恐怕缠到身上,遂
作别颜太守,回归长安故里。恰好王鉷坐事下狱,凡被劾罢官,尽皆起任。李
勉原起畿尉,不上半年,即升监察御史。
一日,在长安街上行过,只见一人身衣黄衫,跨下白马,两个胡奴跟随,望
着节导中乱撞,从人呵喝不住。李勉举目观看,却是昔日那床下义士,遂滚鞍下
马,鞠躬道:“义士别来无恙?”那义士笑道:“亏大人还认得咱家。”李勉道:
“李某日夜在心,安有不识之理?请到敝衙少叙。”义士道:“咱另日竟诚来拜,
今日不敢从命。倘大人不弃,同到敝寓一话何如?”李勉欣然相从,并马而行,
来到庆元坊,一个小角门内入去。过了几重门户,忽然显出一座大宅院,厅堂屋
舍,高耸云汉。奴仆趋承,不下数百。李勉暗暗点头道:“真是个异人!”请入
堂中,重新见礼,分宾主而坐。顷刻摆下筵席,丰富胜于王侯。唤出家乐在庭前
奏乐,一个个都是明眸皓齿,绝色佳人。义士道:“随常小饭,不足以供贵人,
幸勿怪。”李勉满口称谢。当下二人席间谈论些古今英雄之事,至晚而散。次日
李勉备了些礼物,再来拜访时,止存一所空宅,不知搬向何处去了。嗟叹而回。
后来李勉官至中书门下平章事,封为汧国公。王太、路信亦扶持做个小小官职。
诗云:
从来恩怨要分明,将怨酬恩最不平。安得剑仙床下士,人间遍取不平人!
第三十一卷 郑节使立功神臂弓
第三十一卷 郑节使立功神臂弓
颠狂弥勒到明州,布袋横拖拄杖头。饶你化身千百亿,一身还有一身愁。
话说东京汴梁城开封府,有个万万贯的财主员外,姓张,排行第一,双名俊
卿。这个员外,冬眠红锦帐,夏卧碧纱厨;两行珠翠引,一对美人扶。家中有赤
金白银、斑点玳瑁、鹘轮珍珠、犀牛头上角、大象口中牙。门首一壁开个金银铺,
一壁开所质库。他那爹爹大张员外方死不多时,只有妈妈在堂。张员外好善,人
叫他做张佛子。忽一日在门首观看,见一个和尚,打扮非常。但见:双眉垂雪,
横眼碧波。衣披烈火七幅鲛绡,杖拄降魔九环锡杖。若非圆寂光中客,定是楞严
峰顶人。
那和尚走至面前,道:“员外拜揖。”员外还礼毕。只见和尚袖中取出个疏
头来,上面写道:“竹林寺特来抄化五百香罗木。”员外口中不说,心下思量:
“我从小见说竹林寺,那曾见有?况兼这香罗木,是我爹在日许下愿心,要往东
峰岱岳盖嘉宁大殿,尚未答还。”员外便对和尚道:“此是我先人在日,许下愿
心,不敢动着。若是吾师要别物,但请法旨。”和尚道:“若员外不肯舍施,贫
僧到晚自教人取。”说罢转身。员外道:“这和尚莫是风!”天色渐晚,员外吃
了三五杯酒,却待去睡,只见当值的来报:“员外祸事!家中后园火发。”唬杀
员外,慌忙走来时,只见焰焰地烧着。去那火光之中,见那早来和尚,将着百十
人,都长七八尺,不类人形,尽数搬这香罗板去。员外赶上看时,火光顿息,和
尚众人都不见了。再来园中一看,不见了那五百片香罗木,枯炭也没些个。“却
是作怪!我爹爹许下愿心,却如何好?”一夜不眠。但见:玉漏声残,金乌影吐。
邻鸡三唱,唤佳人傅粉施珠;宝马频嘶,催行客争名夺利。几片晓霞飞海峤,一
轮红日上扶桑。
员外起来洗漱罢,去家堂神道前烧了香,向堂前请见妈妈,把昨夜事说了一
遍,道:“三月二十八日,却如何上得东峰岱岳,与爹爹答还心愿?”妈妈道:
“我儿休烦恼,到这日却又理会。”员外见说,辞了妈妈,退去金银铺中坐地。
却是二月半天气,正是:
金勒马嘶芳草地,玉楼人醉杏花天。
只听得街上锣声响,一个小节级同个茶酒保,把着团书来请张员外团社。原
来大张员外在日,起这个社会,朋友十人,近来死了一两人,不成社会。如今这
几位小员外,学前辈做作,约十个朋友起社。却是二月半,便来团社。员外道:
“我去不得,要与爹还愿时,又不见了香罗木,如何去得?”那人道:“若少了
员外一个,便拆散了社会。”员外与决不下,去堂前请见妈妈,告知:“众员外
请儿团社,缘没了香罗木与爹爹还愿,儿不敢去。”妈妈就手把着锦袋,说向儿
子道:“我这一件宝物,是你爹爹泛海外得来的无价之宝,我儿将此物与爹爹还
愿心。”员外接得,打开锦袋红纸包看时,却是一个玉结连绦环。员外谢了妈妈,
留了请书,团了社,安排上庙。那九个员外,也准备行李,随行人从,不在话下。
却说张员外打扮得一似军官:裹四方大万字头巾,带一双扑兽匾金环,着西
川锦巉丝袍,系一条乾红大匾绦,挥一把玉靶压衣刀,穿一双鞋。员外同几
个社友,离了家中,迤逦前去。饥飧渴饮,夜住晓行。不则一日,到得东岳,就
客店歇了。至日,十个员外都上庙来烧香,各自答还心愿。员外便把玉结连绦环,
舍入炳灵公殿内。还愿都了,别无甚事,便在廊下看社火酌献。这几个都是后生
家,乘兴去游山。员外在后,徐徐而行。但见:山明水秀,风软云闲。一岩风景
如屏,满目松筠似画。轻烟淡淡,数声啼鸟落花天;丽日融融,是处绿杨芳草地。
员外自觉脚力疲困,却教众员外先行,自己走到一个亭子上歇脚。只听得斧
凿之声。看时见一所作场,竹笆夹着。望那里面时,都是七八尺来长大汉做生活。
忽地凿出一片木屑来,员外拾起看时,正是园中的香罗木,认得是爹爹花押。疑
怪之间,只见一个行者,开笆门,来面前相揖道:“长老法旨,请员外略到山门
献茶。”员外入那笆门中,一似身登月殿,步入蓬瀛。但见:三门高耸,梵宇清
幽。当门敕额字分明,两个金刚形勇猛。观音位接水陆台,宝盖相随鬼子母。
员外到得寺中,只见一个和尚出来相揖道:“外日深荷了办缘事,今